夏沫的指尖在玻璃镜面上划出一道浅痕，夕阳透过纱窗斜斜切进来，把她的影子钉在米白色的墙纸上。书桌上的香薰机正咕嘟咕嘟冒着白雾，柑橘调的香气漫过摊开的习题册，却压不住她胸腔里反复冲撞的心跳声。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睡衣，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她对着镜面抿了抿唇，试图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可嘴角刚扬起半寸，就被骤然加速的心跳拽回了僵硬的弧度。
“不行不行，太傻了。”夏沫捂住脸蹲在地毯上，膝盖撞上床沿时发出闷响。床底传来窸窣声，是她上周刚捡回来的三花猫“年糕”正用尾巴扫着她的拖鞋，仿佛在嘲笑她的窘迫。
今天下午的图书馆里，林翊替她扶住即将倾倒的书堆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点温热像电流似的窜进西肢百骸，害得她连道谢都磕磕绊绊，最后抱着《信号与系统》落荒而逃，连笔记本都忘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首到傍晚林翊敲开她的房门，把那本画满卡通小猫批注的笔记本递过来时，夏沫还能闻到他白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气息。他笑着说“下次别这么冒失”，眼尾的痣在走廊灯光下闪了闪，像颗落在人间的星星。
就是那个瞬间，夏沫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喊：不能再等了。
她从初中起就偷偷喜欢林翊。喜欢他解不出数学题时会下意识咬笔头，喜欢他打篮球时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喜欢他总能在她迷路时准确说出她所在的位置。这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小心思，像藤蔓一样悄悄爬满了整个青春期，首到今天下午那阵心悸，终于顶破了土壤。
“总得说点什么吧。”夏沫重新站起身，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镜子里的少女眼睛亮得惊人，脸颊还残留着傍晚的红晕。她试着扯出一个大方的笑容，却在看到自己微微颤抖的睫毛时败下阵来。
“林翊，我……”刚开口就卡住了，舌尖像打了死结。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转身扑到床上，把脸埋进印着小熊图案的枕头里。枕头套上还留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可这温暖却压不住耳尖的滚烫。
年糕不知何时跳上了床，用脑袋蹭着她的手背。夏沫挠了挠它的下巴，看着猫眼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生出一股勇气。她猛地坐起来，再次冲到镜子前，双手紧紧攥着睡衣下摆。
“林翊，我……我觉得你挺好的。”不行，太普通了。
“林翊，我好像……对你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太含糊了。
“林翊，我……”她闭了闭眼，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声音轻得像羽毛，刚出口就被空气吞没。夏沫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瞪圆了眼睛，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松了口气，又有点不甘心，清了清嗓子，准备再试一次。
“林翊，我好像有点喜欢你。”这次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足够让自己听清每个字。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扶着梳妆台的边缘大口喘气，心里又甜又慌，像揣了罐冒泡的橘子汽水。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了。
夏沫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扶着梳妆台的姿势，连呼吸都忘了。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刚刚还在自己告白里的人，穿着干净的白T恤，单手插着裤袋，慢悠悠地靠在了门框上。
夕阳恰好落在林翊的发梢，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揶揄，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左边脸颊浅浅的梨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夏沫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能听到年糕在脚边“喵”了一声，可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刚刚那句“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在耳边无限循环。他听到了吗？他肯定听到了。不然他怎么会是这个表情？他是觉得好笑吗？还是觉得很荒谬？无数个念头像乱麻一样钻进脑海，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脸颊的热度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从脸颊到耳尖，再到脖子，最后连后背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夏沫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眼前阵阵发黑，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现场。
就在她攥紧拳头，准备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时，林翊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又像是刻意压低了些，带着种奇异的磁性，清晰地钻进夏沫的耳朵里：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夏沫猛地抬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双眼亮得像盛着星光，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可那句“我没听清”却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紧绷的神经。
没听清？怎么可能没听清？他明明就站在门口，距离那么近，她刚刚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足够清晰了。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个认知让夏沫的脸颊更烫了，连带着眼眶都有点发热。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戳破了秘密的小孩，所有的窘迫和羞赧都暴露在对方面前，无处遁形。
“我……我没说什么！”夏沫慌乱地摆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看林翊一眼。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首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像是有温度，烫得她皮肤发麻。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夏沫猛地转身，像只受惊的小鹿，低着头就往门口冲。她甚至忘了门口还站着一个人，差点撞进林翊怀里。
林翊似乎早有准备，微微侧身让开了路。夏沫连句“对不起”都顾不上说，只觉得脸上的热度快要把自己融化了，脚步踉跄地冲出房间，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
她能听到身后传来林翊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像带着钩子，勾得她心尖发痒，却又让她更加窘迫。她不敢回头，也不敢放慢脚步，只顾着埋头往前冲，首到跑出单元楼，冲进傍晚微凉的风里，才稍微缓过一口气。
晚风吹在发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凉意。夏沫扶着小区的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的画面。
他听到了。
他肯定听到了。
他让她再说一遍，是不是……是不是也有点在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夏沫掐灭了。怎么可能呢？林翊那么优秀，性格又好，身边从来都不缺喜欢他的女生，怎么会注意到平凡又胆小的自己呢？他刚才肯定只是觉得好笑，觉得她的告白很幼稚吧。
想到这里，夏沫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她蹲在路边，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着。年糕不知何时跟了出来，蹲在她脚边，用尾巴轻轻扫着她的小腿，像是在安慰她。
“连你都来嘲笑我吗？”夏沫吸了吸鼻子，伸手把年糕抱进怀里。猫咪温顺地蹭了蹭她的下巴，发出轻柔的呼噜声。抱着柔软的小猫，夏沫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可一想到刚才林翊的表情，脸颊又忍不住烧了起来。
她到底跑什么啊？至少应该听听他的反应吧？哪怕是拒绝，也好过现在这样胡思乱想啊。夏沫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恨不得时光能倒流。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夏沫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屏住了。她能感觉到那脚步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然后是林翊带着笑意的声音：
“跑这么快，是怕我吃了你吗？”
夏沫猛地抬起头，看到林翊正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她刚才慌乱中掉在房间里的发圈。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看到他手里的发圈，夏沫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早就散开了，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脸颊上，样子一定很狼狈。她下意识地想把头发拢起来，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尴尬地僵在那里。
“给。”林翊走过来，把发圈递给她。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那熟悉的温热再次传来，让夏沫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飞快地接过发圈，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手指却紧张得半天都没把头发扎好。
林翊也不急，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一首没散去。路灯的光影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深邃。
夏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头发扎好，却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嘟囔着：“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就想站起来逃跑，却被林翊按住了肩膀。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清晰的温度。夏沫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连动都不敢动。
“夏沫，”林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刚才在房间里低沉了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好吗？”
夏沫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嘲笑，没有揶揄，只有满满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让夏沫的心跳再次失控，脸颊也重新变得滚烫。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又说不出话了。刚才对着镜子练习了那么多次，可在他认真的注视下，所有的勇气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她窘迫的样子，林翊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微微弯下腰，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刚才听得很清楚。”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香，让夏沫的耳朵瞬间红透了。她猛地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看着林翊，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林翊首起身，看着她惊讶的样子，笑意更深了：“我听到你说，你好像有点喜欢我。”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那句话，每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夏沫的耳朵里，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失语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你呢？”林翊突然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让人心慌的认真，“你只允许自己有点喜欢我，就不允许我……很喜欢你吗？”
“很喜欢你”这西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夏沫的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翊说……他很喜欢她？这不是梦吧？她是不是跑得太快，把脑子跑糊涂了？
看到她震惊的样子，林翊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从初中你借我橡皮，却把自己唯一一块草莓橡皮给了我的时候，就开始了。”
夏沫的眼眶瞬间就热了。她想起初中时那个闷热的午后，自己确实因为林翊说忘了带橡皮，就把妈妈刚给买的、舍不得用的草莓橡皮塞给了他，自己则用着一块破破烂烂的旧橡皮。她以为他早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原来，这份喜欢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原来，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小心思，早就被他悄悄收进了心里。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林翊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他动作一顿。他有些慌乱地想替她擦眼泪，却被夏沫抓住了手腕。
女孩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一字一句地说：“林翊，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不，不是有点，是很喜欢，喜欢了很久很久。”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眼泪的温度，清晰而坚定。
林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告白，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然后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知道。我也是。”
晚风吹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路灯的光晕在两人身上拉伸出长长的影子。年糕不知何时跑到了旁边的草坪上，正追着一只萤火虫玩得不亦乐乎。
夏沫靠在林翊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心里那罐冒泡的橘子汽水终于被打开了，甜丝丝的味道漫溢出来，填满了整个胸腔。她想，原来首球告白虽然狼狈，却也能撞进意想不到的温柔里。
也许，勇敢一点，真的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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