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晨雾还没散尽时，音乐教室的琴键己经泛着潮湿的光。苏念按下第一个音符，《月光》的前奏像被晨露打湿的绸缎，裹着淡淡的凉意漫开来。陆时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膝盖上摊着本物理竞赛题，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钢琴前的身影。
“这里又错了。”他忽然合上书，走到她身边弯腰看琴谱。他的气息落在她颈窝，苏念的指尖猛地打滑，错音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
“抱歉……”她想重新弹，手腕却被他轻轻按住。陆时衍的指尖带着晨跑后的凉意，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烫得她皮肤发麻。
“第二乐章的切分音，不是靠速度，”他拿起铅笔在谱子上画了道弧线，“像呼吸一样，有张有弛。”
苏念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想起昨天傍晚他帮她搬琴凳时，膝盖弯下去的瞬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校医明明嘱咐过要少走动，他却每天提前半小时来音乐教室，说“晨雾里练琴，手指更灵活”。
“你的膝盖疼不疼？”她忽然抬头，撞进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里。陆时衍的睫毛颤了颤，往后退了半步靠在琴边：“早好了，不信你看。”
他原地跳了两下，动作却有些僵硬，落地时左腿明显没敢用力。苏念抿着唇没说话，伸手把他按回椅子上：“坐着听就好。”
陆时衍看着她重新抬手落键，晨光从她发梢滑到琴键上，把那段总出错的十六分音符染成了金色。这一次，旋律忽然流畅起来，像被风吹散的雾，轻盈得能飞起来。
“你看，”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说过你可以的。”
苏念的指尖顿了顿，琴声戛然而止。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鸟鸣，她忽然想起昨天林晓晓塞给她的纸条——是学生会统计的节目单，他们的《月光》被排在了晚会最后一个，备注栏里写着“压轴”。
“会不会太张扬了？”她捏着琴谱的边角，纸页被指尖攥得发皱。前世她总是躲在人群后，连举手回答问题都怕被人注意，更别说站在全校面前弹琴。
陆时衍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秋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高二（3）班的陆时衍，从来不怕张扬。”他转过头时，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苏念也不用怕，有我在。”
那瞬间，苏念忽然想起运动会终点线前，他放慢脚步等她的样子。原来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是这样让人安心。她低头笑了笑，重新按下琴键，这一次连指尖都带着暖意。
午休去食堂的路上，林晓晓抱着本《流行歌曲排行榜》追上来：“陆神到底要唱什么歌啊？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陆时衍把苏念手里的琴谱接过去抱在怀里，淡淡道：“秘密。”
“我猜是周杰伦的！”林晓晓掰着手指头数，“《晴天》还是《七里香》？上次听见你哼过《不能说的秘密》……”
苏念的脚步顿了顿。前世毕业晚会那天，陆时衍在台上唱了《不能说的秘密》，唱到“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时，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那时她以为是错觉，首到后来在他的旧书里翻到张被雨水泡皱的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不是周杰伦。”陆时衍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苏念微怔的脸上，“是首更适合钢琴的歌。”
食堂里的人声忽然涌过来，把他后半句声音淹没了。苏念看着他抱着琴谱往前走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本厚厚的琴谱里，藏着比旋律更动人的秘密。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苏念正对着物理题皱眉，桌肚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陆时衍发来的消息：“来音乐教室，给你看个东西。”
夕阳把走廊染成蜂蜜色时，她推开音乐教室的门，看见陆时衍站在钢琴前，手里拿着支银色的口琴。琴盒放在琴凳上，里面垫着块深蓝色的绒布，像藏着片星空。
“你会吹口琴？”苏念惊讶地睁大眼睛。在她的印象里，陆时衍永远和竞赛、篮球、跑步这些充满力量感的词语挂钩，很难想象他拿着口琴的样子。
“小时候学的，”他的耳尖有点红，把口琴举到唇边，“给你伴奏试试。”
《月光》的前奏从口琴里流淌出来时，苏念忽然愣住了。和钢琴的清澈不同，口琴的音色带着点沙哑的温柔，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诉说。她下意识地抬手落在琴键上，钢琴与口琴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两人之间织出金色的网。
弹到第三乐章时，口琴忽然停了。陆时衍放下口琴，指尖在琴键上轻轻敲了敲：“这里的和弦换个指法，会更连贯。”
他站在她身后，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去，握住她的手调整指法。他的胸膛离她后背很近，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像潮汐轻轻拍打着礁石。苏念的心跳忽然乱了，指尖按错了键，刺耳的音符刺破了温柔的氛围。
“对不起……”她慌忙想躲开，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别动，”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就一次，认真听。”
口琴重新响起，这一次他的气息离她更近了，像带着桂花的甜香。苏念跟着他的引导慢慢弹，错音越来越少，首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人还维持着相拥的姿势。
窗外的晚霞烧得正旺，把天空染成了橘子汽水的颜色。陆时衍先松开了手，退开半步时，不小心撞到身后的谱架，哗啦啦的响声里，他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我去关灯。”他转身走向开关，手指在墙上摸索了半天都没按准位置。苏念看着他略显慌乱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平时冷静自持的少年，也有这样笨拙可爱的一面。
她走过去按下开关，音乐教室里瞬间暗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霞光勾勒出两人的轮廓。“陆时衍，”苏念的声音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要唱的歌，是不是和口琴有关？”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霞光落在他半边脸上，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亮得惊人的眼睛。“是首老歌，”他的声音很低，“叫《月光下的告白》。”
苏念的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首歌她听过，外婆的旧磁带里有，唱的是“星光落在你睫毛，我藏起半句没说的喜欢”。
“为什么选这首？”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攥着校服的衣角。
陆时衍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因为有些话，”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只能借着旋律说出口。”
霞光渐渐淡下去，暮色像潮水漫进教室。苏念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想起运动会那天他揽住她的怀抱，想起草绳小篮子里的便签，想起每个晨跑时他落在她身后的目光。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都是藏不住的喜欢。
“晚会那天，”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会弹得很轻，让所有人都听清你的歌词。”
陆时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整片星空。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颗用银纸包着的糖，比之前的小熊糖大些，形状像颗星星。
“晚会结束后再吃，”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像电流轻轻窜过，“里面有答案。”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来时，两人并肩走出音乐教室。走廊里的路灯亮了，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走到楼梯口时，陆时衍忽然停下脚步：“琴谱我帮你带回宿舍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听话，”他接过琴谱，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星星糖上，“别弄丢了。”
苏念捏着那颗糖，看着他转身下楼的背影。他的左腿还是有点跛，却走得很稳，像艘笃定驶向彼岸的船。路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首没写完的诗。
回到宿舍时，林晓晓正对着镜子试晚会穿的裙子。看到苏念进来，立刻拉着她转圈：“明天穿我给你挑的白裙子好不好？配钢琴绝了！”
苏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裙子的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像落满了星星。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星星糖，忽然想起陆时衍说“里面有答案”。
“晓晓，”她忽然开口，“你说，借着歌声说的告白，算不算数？”
林晓晓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傻瓜，真心从来不用分方式。”她指着窗外，“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正好适合藏心事。”
苏念走到窗边，月亮确实很圆，像枚银色的硬币悬在墨蓝色的天空。她捏着那颗星星糖，忽然很期待明天的到来。期待钢琴键上流淌的月光，期待口琴与钢琴的合奏，更期待那句藏在旋律里的告白。
夜深人静时，她躺在床上，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打量那颗星星糖。银纸在黑暗里泛着淡淡的光，像片会发光的羽毛。她忽然想起陆时衍说“晚会结束后再吃”，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枕头底下，像藏起了整个青春的期待。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细碎的花纹。苏念闭上眼睛，仿佛己经听见了钢琴与口琴的合奏，听见了那句藏在旋律里的告白，在月光下轻轻漾开，像圈温柔的涟漪，漫过整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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