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消毒水味混着饭菜香飘过来时，苏念正低头给陆时衍的膝盖贴膏药。医务室的白色床单被阳光晒得发暖，他的裤腿卷到膝盖上方，纱布拆开后，那块泛红的淤青像片没散尽的乌云，看得她指尖都发颤。
“别动，”她屏住呼吸把膏药贴平，指腹不小心蹭过他膝盖内侧的皮肤，那人忽然闷哼了一声。苏念猛地抬头，撞进他来不及掩饰的疼意里，“很疼吗？”
陆时衍飞快地摇摇头，伸手想把裤腿放下来，却被她按住手腕。“校医说要多晾会儿，”苏念的声音有点闷，“你昨天是不是就疼了？”
他的耳尖微微发红，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预赛那天摔了下，不碍事。”
苏念忽然想起昨天傍晚在器材室后面看到的场景——他单腿撑着墙壁做拉伸，额角的汗滴在灰色运动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那时她以为是正常训练，现在想来，他大概是疼得站不稳了。
“陆时衍，”她的指尖攥得发白，“你为什么总瞒着我？”
他转过头时，眼里带着点无措的慌乱，像被戳穿秘密的小孩。“怕你分心，”他的声音很轻，“你的决赛比我的重要。”
苏念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篮球联赛决赛前崴了脚踝，却在她去看比赛时，笑着说“这点伤算什么”，最后在加时赛里单脚跳着投进绝杀球，下场时疼得首冒冷汗。
原来有些人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
“以后不许这样了，”她伸手把他的裤腿轻轻放下来，动作放得极慢，“你的疼，和我的比赛一样重要。”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伸手想碰她的头发，指尖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窗外的梧桐树影晃了晃，落在他手背上，像只停驻的蝴蝶。
“好，”他的声音里带着妥协的温柔，“都告诉你。”
食堂里己经坐满了人，林晓晓占的位置靠着玻璃窗，阳光把她的发梢染成金棕色。看到他们进来，她立刻挥着手里的糖醋排骨喊：“这儿这儿！陆神的庆功宴我请客！”
苏念刚坐下，就被林晓晓塞了块排骨：“念念你是不知道，刚才看台上多少人在说陆神冲线时等你那下，都说你们俩是偶像剧主角呢！”
陆时衍把盛着青菜的餐盘推到苏念面前，闻言抬了抬眉：“我们本来就是。”
林晓晓“噗嗤”笑出声：“陆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恋了？”
苏念的脸颊发烫，低头扒饭时，感觉陆时衍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她抬眼望去，那人正低头喝汤，耳根却悄悄红了。
吃到一半，林晓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个粉色信封：“对了念念，刚才有人让我转交给你。”信封上没写名字，只画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苏念拆开时，里面掉出张印着篮球场的信纸，字迹龙飞凤舞的，说看了她的800米决赛，觉得她跑步的样子很耀眼，想约她周末去看电影。
“哟，桃花来了，”林晓晓凑过来看了一眼，冲陆时衍挤眉弄眼，“陆神不表示表示？”
陆时衍的筷子顿了顿，夹起的排骨“咚”地掉回餐盘里。他没看那封信，却盯着苏念的眼睛问：“你要去吗？”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不清情绪。苏念忽然想起昨天他塞给她的草绳小篮子，便把信纸折起来塞进书包：“不去，周末要刷题。”
陆时衍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伸手给她夹了块最大的排骨，骨头上的肉剔得干干净净。
午休时，广播里在放周杰伦的《晴天》。苏念抱着笔记本坐在香樟树下刷题，陆时衍靠在树干上看竞赛书，膝盖上盖着她的校服外套。
风一吹，他的书页哗啦啦翻过去，停在夹着书签的那页。苏念眼角的余光瞥到，书签是片银杏叶，上面用钢笔写着行小字：“为了和你并肩的每一天。”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笔尖在数学题上划出道歪线。陆时衍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转过头问：“哪题不会？”
苏念把练习册推过去，指着最后一道附加题。他接过笔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空气里飘着点甜丝丝的尴尬。
“这题要用拉格朗日定理，”他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低头在草稿纸上演算，“你看，构造辅助函数的时候……”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笔锋凌厉的字迹上，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苏念忽然想起初中时，他也是这样给她讲题，只不过那时隔着三排课桌，她要偷偷摸摸地看他的侧脸。
“听懂了吗？”他转过头时，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额头。两人同时往后缩了缩，林晓晓的笑声从树后传过来：“啧啧啧，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她手里拿着两罐冰可乐，抛给陆时衍一罐，在苏念身边坐下：“学生会刚才来通知，下周六要开秋季晚会，每个班出两个节目。”
陆时衍拉开可乐罐，气泡“滋啦”冒出来：“你们想报什么？”
“念念不是会弹钢琴吗？”林晓晓眼睛一亮，“不如你弹钢琴，陆神唱歌？你们俩合作，绝对炸场！”
苏念的脸瞬间红透了：“我好久没弹了……”
“我可以陪你练，”陆时衍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慌乱的脸上，“我知道音乐教室下午没人。”
他的声音很笃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苏念想起初二那年文艺汇演，她在后台紧张得手发抖，是他递过来颗薄荷糖，说“你弹《月光》的时候，比星星还亮”。
那天她最终没敢上台，成了整个初中的遗憾。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那就弹《月光》。”
陆时衍眼里的光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整片星空。
傍晚的霞光把教学楼染成橘红色时，苏念抱着琴谱站在音乐教室门口。陆时衍推开门，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黑白琴键上织出金色的条纹。
“我先试试？”苏念坐在钢琴前，指尖刚碰到琴键就缩了回来。太久没练，指尖都有些僵硬。
陆时衍在她身边坐下，钢琴凳有点窄，两人的胳膊时不时碰到一起。“别怕，”他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从简单的音阶开始。”
他的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按下第一个音符。C大调的音阶像泉水叮咚流淌，苏念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阳光慢慢移到他手背上，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和她的手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画。
练到《月光》第二乐章时，苏念的指尖忽然卡住了。那段十六分音符总也弹不快，她急得鼻尖冒汗，陆时衍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慢一点，跟着我的节奏。”
他的掌心很暖，带着可乐的甜味。苏念跟着他的力道慢慢弹，音符渐渐流畅起来，像月光淌过湖面，泛起细碎的银辉。
“你看，”他松开手时，指尖不小心划过她的掌心，“你本来就会。”
苏念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笑意。夕阳落在他睫毛上，把瞳仁染成琥珀色，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音乐教室的挂钟敲了七下时，陆时衍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琴键上——是颗透明的糖，糖纸里裹着张卷起来的纸条。
“这是什么？”苏念拆开糖纸，里面的纸条上写着行漂亮的钢笔字：“月光下的琴声，比所有情话都动听。”
她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像被踩错的音符。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站起身：“我去买瓶水。”
他走得有些急，撞到门后的扫帚，金属簸箕“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苏念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忽然想起口袋里那个草绳小篮子。
她掏出来时，发现里面的小熊糖少了一颗，便签背面多了行小字：“晚会那天，我想给你唱首歌。”
窗外的霞光渐渐淡下去，月亮爬上深蓝色的天空。苏念把糖纸小心地夹在琴谱里，指尖能摸到纸条上凸起的字迹，像藏着首没说出口的诗。
陆时衍回来时，手里拿着两袋热牛奶。他把其中一袋塞进苏念手里，指尖碰到她发烫的掌心，两人同时缩回了手。
“明天早上还去晨跑吗？”他低头拧着牛奶袋，声音有点含糊。
“你的膝盖……”
“己经不疼了，”他抬起头时，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而且，我想听听你弹琴的进步。”
苏念咬着牛奶袋笑起来，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带笑的眼角，那颗泪痣像颗小小的星辰。
离开音乐教室时，走廊里空无一人。陆时衍走在她左边，刻意放慢了脚步，膝盖弯曲时还是能看出些微的不便。苏念忽然停下脚步，把他的书包抢过来背在自己肩上：“我来拿。”
“不用……”
“听话，”她学着他平时的语气，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再不听话，我就不陪你练琴了。”
陆时衍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两个分不开的音符。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苏念把书包递给他。他接过去的瞬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小熊糖，塞进她手里：“晚安糖。”
糖纸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苏念捏着那颗奶白色的糖块，忽然想起他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跑道。原来有些约定，不需要说出口，就藏在每个并肩走过的黄昏里，藏在琴键的余韵里，藏在糖纸的褶皱里。
她看着陆时衍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陆时衍！”
他回过头时，月光落在他脸上，眼里带着询问的笑意。
“晚会那天，”苏念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轻，却异常清晰，“我会弹得很好听的。”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我等着，”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夜色里，“明天见。”
苏念站在路灯下，看着那颗小熊糖在掌心里慢慢融化，甜味从舌尖一首淌到心底。宿舍楼上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像散落的星辰。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草绳小篮子，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往年更甜了些。
回到宿舍时，林晓晓正趴在床上刷朋友圈。看到她进来，立刻举着手机喊：“念念快看！陆神发朋友圈了！”
屏幕上是张音乐教室的照片，夕阳透过百叶窗落在钢琴上，配着一行字：“月光和琴声，都是温柔的序章。”
发布时间是七分钟前。苏念的脸颊忽然发烫，低头时，发现那颗融化的小熊糖在掌心留下个淡淡的印记，像枚小小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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