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西的晨光像融化的蜂蜜，淌过教学楼的红砖墙，在操场的跑道上织出金色的网。苏念站在检录处门口深呼吸时，手心还攥着那颗陆时衍送的小熊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皱，露出里面奶白色的糖块，像块小小的月亮。
“念念，发什么呆呢？”林晓晓拿着号码布跑过来，把别针别在她的运动服上，“800米决赛马上检录了，陆神在那边看你呢！”
苏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陆时衍正站在起跑线旁的栏杆边，手里拿着她的保温杯和毛巾。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运动T恤，外面套着青灰色的校服外套，膝盖上的护膝被阳光照得发亮，像块淡金色的铠甲。
“别紧张，”他隔着人群朝她挥手，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轻，却带着笃定的力量，“就像平时训练那样跑。”
苏念点点头，忽然想起这三天晨跑时，他总在她身后喊“步频再稳点”。他的膝盖还没好利索，却坚持陪她跑完每一圈，说“你的节奏稳了，我才放心”。此刻看着他眼里的光，她忽然觉得那些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下来。
检录员喊到她名字时，陆时衍忽然快步走过来，把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昨天那个草绳小篮子，里面除了小熊糖，还多了张便签，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跑道，终点线旁画着个举着加油牌的小人。
“口袋里放着，”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像片羽毛轻轻扫过，“累了就想想它。”
苏念把小篮子塞进运动服口袋，指尖能摸到糖块的弧度，像揣了颗小小的暖炉。她走到起跑线时，回头望了一眼，陆时衍还站在原地，校服外套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像只准备展翅的鸟。
发令枪响的瞬间，苏念跟着人群冲出去。第一圈她刻意保持着节奏，耳边全是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跑到弯道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栏杆边的身影——陆时衍正跟着她的速度往前走，手里比划着“稳住”的手势，像个最尽责的教练。
第二圈的铃声响起时，苏念的小腿开始发酸，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就在她想放慢速度时，口袋里的小篮子硌了她一下。她忽然想起陆时衍画的终点线，想起他说“我们一起冲过去”，脚步莫名又快了几分。
“最后五十米！”看台上忽然爆发出林晓晓的喊声，紧接着是更多人的加油声。苏念咬紧牙关往前冲，就在跨过终点线的刹那，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混在所有喧嚣里，清晰得像落在耳边：“做得好。”
她扶着膝盖喘气时，有人从身后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苏念转过头，撞进陆时衍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额角渗着细汗，手里还拿着那条印着小熊的毛巾。
“跑得比训练时快了三秒，”他把毛巾披在她肩上，声音里藏不住的骄傲，“我说过你可以的。”
苏念的脸颊发烫，刚想说什么，却被林晓晓一把拉过去：“念念你太厉害了！快看成绩，好像是第二呢！”她被簇拥着去看成绩榜时，回头望了一眼，陆时衍还站在原地，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手指轻轻按了按护膝的边缘。
苏念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1500米决赛在上午十点准时开始。苏念抱着陆时衍的校服外套站在终点线旁时，手心的汗把衣服都濡湿了一角。看台上的人比预赛时多了一倍，欢呼声浪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拍打着耳膜。
“紧张吗？”陆时衍做准备活动时，忽然走到她面前。他脱掉了校服外套，白色T恤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能看到后背紧实的线条。护膝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像给他添了层铠甲。
“应该问你才对，”苏念把拧开瓶盖的运动水壶递给他，“感觉怎么样？”
“很好，”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等会儿跑快点，别让我追上你。”
苏念知道他在开玩笑，眼眶却忽然有点发热。她想起昨天傍晚，看到他一个人在操场练习单腿跳——他怕她担心，总是把疼藏在轻松的语气里，像把所有的重量都自己扛着。
“别勉强，”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如果疼就停下来，没人会怪你。”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像清晨的风拂过发梢。“放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定海神针，“我答应过要和你一起冲过终点的。”
发令枪响的瞬间，陆时衍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他的起跑速度比预赛时慢了些，显然在刻意保存体力。苏念站在栏杆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心脏跟着他的步伐一起跳动。
跑到第三圈时，陆时衍己经冲到了第一的位置。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有人举着写着“陆神加油”的牌子，红色的字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苏念忽然想起他抽屉里那本竞赛笔记，扉页上“为了和你并肩”的字迹，原来他对所有事都这么执着。
第五圈过半时，意外忽然发生了。紧跟在陆时衍身后的男生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往前倾，伸手就去抓前面的人。苏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陆时衍的身体晃了晃，膝盖明显弯了一下，却硬生生稳住了重心，像棵被狂风撼过却依旧挺立的树。
“别停！”苏念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在喧嚣里细若蚊蚋，却看到陆时衍的脚步似乎更快了些。
最后一圈的铃声响起时，陆时衍己经领先了第二名近五十米。他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白色T恤的后背被汗水浸成了深色，像幅洇开的水墨画。苏念看着他微微跛着的左腿，忽然拨开人群，沿着跑道内侧往前跑——她想在他冲过终点线时，第一时间扶住他。
“陆时衍！”她的声音被风声撕碎，却清晰地传到了他耳朵里。陆时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忽然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濒死者抓住了救生筏。他的脚步猛地加快，左腿落地时的动作不再犹豫，像破釜沉舟的勇士。
距离终点线还有十米时，他忽然放慢了速度。苏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在等她。她快步冲上去，在他跨过终点线的瞬间，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陆时衍的重量瞬间压了过来，像座温热的山。他靠在她肩上喘气时，苏念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周围的欢呼声浪滔天，有人在喊“第一名”，有人在喊“陆神太帅了”，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耳边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说过，”陆时衍的声音贴在她的耳廓上，带着汗水的咸涩和薄荷的清香，“要一起冲过来。”
苏念的眼眶忽然湿了。她扶着他慢慢蹲下，看着他解开护膝——纱布上渗出了一小块深色的血迹，像朵绽放在雪地上的红梅。
“你看，”陆时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还是做到了。”
校医赶来的时候，陆时衍己经能自己站起来了，却执意要苏念扶着。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指轻轻攥着她的衣服，像怕她跑掉似的。苏念被他拽着往前走时，忽然觉得这个平时清冷的少年，此刻像只黏人的大型犬。
走到香樟树下时，陆时衍忽然停下脚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看着苏念泛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擦掉她脸颊的泪珠——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头一颤。
“哭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又没输。”
“谁哭了，”苏念别过头，却被他轻轻转了回来。陆时衍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像盛着整片星空。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苏念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汗味和薄荷香，像晒过太阳的被子。她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敲在她的耳膜上。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声，和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谢谢你，”陆时衍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顶，带着微微的颤抖，“没有你，我跑不完的。”
苏念的眼泪忽然决堤了。她想起前世那个在篮球场上孤单摔倒的少年，想起自己远远观望的懦弱；想起这两周晨跑时他耐心的指导，想起他摔倒时说“小伤而己”的倔强。原来有些错过的时光，真的可以在另一个时空里，被温柔地填满。
她抬手轻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像抱住了整个青春的光。“陆时衍，”她的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以后所有的终点，我都陪你一起冲过去。”
陆时衍的身体忽然收紧了些，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撒下碎金，像给这个拥抱镀上了层永恒的光晕。
不远处的跑道上，有人在收拾终点线的彩带，红色的绸带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条柔软的红毯。林晓晓站在看台上，举着手机拍下这一幕，屏幕里的两个身影依偎在香樟树下，像幅被阳光吻过的画。
她低头编辑朋友圈时，打下这样一行字：“运动会的晴空下，有些约定，比奖牌更耀眼。”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看到香樟树下的两人慢慢分开，陆时衍正低头看着苏念，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那是连阳光都比不上的，独属于少年人的，最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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