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周西清晨的阳光带着点焦糖色，懒洋洋地淌过青藤中学的校门。苏念站在自行车棚旁，手里拎着个草莓篮子，红色的果实被白色网套裹着，像一颗颗的爱心。
陆时衍推着自行车过来时，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片银杏叶。他显然是跑过来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看起来有点狼狈，却格外生动。
"等很久了？"他接过草莓篮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苏念的手腕，像被温热的电流击中，飞快地缩了回去。
"刚到。"苏念看着他把草莓放进车筐，忽然发现里面己经放着个粉色的便当盒，"这是......"
"我妈说给你带了小蛋糕。"陆时衍跨上自行车，耳朵尖微微发红，"说是谢你昨天带的水果。"
车筐里的草莓和蛋糕盒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响声。苏念坐上车后座时，闻到蛋糕盒里飘出的奶油香，混着他身上的薄荷糖气息，像杯加了冰的草莓汽水，清爽又甜蜜。
自行车穿过早市时，苏念的书包带又碰到了陆时衍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他今天骑车格外稳，遇到小石子路都会提前减速。路过卖花摊时，康乃馨的香气漫过来，苏念忽然想起今天是重阳节——前世这个时候，她总在放学后去养老院看望奶奶，陆时衍却会在门口的石凳上放袋桂花糕，说是"路过顺手买的"。
"今天集训......"苏念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张老师说要考图论的模拟卷，我昨晚把你整理的错题集看了三遍，还是怕记错哈密尔顿回路的判定条件。"
"我画了示意图。"陆时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笑意，"夹在你的物理笔记本里了，用荧光笔标了重点。"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今早整理书包时，确实在物理笔记本里发现了张彩铅画的图，蓝色的线条勾勒出回路的路径，关键节点用红色标了出来，像幅精致的插画。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夹进去的旧笔记，没想到是陆时衍画的。
"谢谢。"她低头看着自己捏着书包带的手指，指甲盖被晨光染成了浅金色。
陆时衍的后背似乎僵了一下，过了几秒才低声说："不客气。"
集训室里的人比昨天更多了。张老师刚把图论模拟卷发下来，后排就传来低低的抱怨声："怎么又是附加题？这题量根本做不完啊！"
苏念翻开试卷时，发现第一页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别慌，先做会的。"字迹清秀有力，和陆时衍画示意图的笔锋一模一样。她转头看过去时，陆时衍正低头填准考证号，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考试铃声响起时，苏念深吸一口气，笔尖在草稿纸上动了起来。图论的题目确实比昨天难，尤其是最后一道关于拉姆塞数的附加题，光是理解题意就花了她五分钟。当她卡壳在构造性证明时，忽然想起陆时衍画的示意图——关键在于把顶点分成奇数和偶数两类，用不同颜色的边连接。
晨光透过百叶窗缓缓移动，在试卷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苏念算到最后一步时，听到陆时衍翻动试卷的声音，抬头时正好看到他放下笔，正看着自己这边，眼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像有细小的火花炸开，苏念慌忙低下头，心脏却像被塞进了只乱撞的小鹿。
交卷时，张老师特意看了看两人的试卷，笑着说："看来你们俩昨晚都下功夫了，最后一道附加题的思路很接近嘛。"
陆时衍的耳尖红了，苏念的脸颊也有点发烫。后排的男生起哄道："张老师，他们俩肯定偷偷一起刷题了！"
"一起讨论问题而己。"陆时衍的声音很平淡，却把苏念的试卷轻轻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挡住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上午的讲解课结束后，集训室里的人陆续离开。陆时衍从书包里拿出保温饭盒，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保温杯："我妈说你体寒，让我给你带了红糖姜茶，温的。"
是个粉色的保温杯，上面印着Hello Kitty的图案，显然是特意为女生准备的。苏念接过时，感觉到杯身的温度透过掌心漫开来，像握着个小小的暖炉。
"你妈妈......"她拧开杯盖时，闻到浓郁的姜糖香，"好像很了解我。"
陆时衍的动作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跟她提过你，说你数学很好，就是体子弱了点。"
他其实没说，妈妈昨晚翻出他初中的日记本，看到里面写着"图书馆的女生总穿单薄的校服"，特意叮嘱他一定要给苏念带姜茶。那本被锁在抽屉里的日记，记录了他从初一开始的暗恋，从"她够书的样子很有趣"到"她解出难题时眼睛很亮"，满满都是关于她的碎片。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吃便当，阳光把饭菜的香气烘得格外浓郁。陆时衍妈妈做的番茄炒蛋带着点甜甜的味道，和苏念奶奶做的一模一样。她夹起块鸡蛋时，忽然发现蛋白里裹着小小的虾仁，显然是特意挑过虾线的。
"阿姨太细心了。"苏念的声音有点哽咽，赶紧喝了口姜茶压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点辛辣的甜，像奶奶以前冬天给她煮的味道。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有点慌："是不是不合胃口？我下次让她少放糖......"
"不是，"苏念摇摇头，笑出了眼泪，"是太好吃了，像我奶奶做的味道。"
她的奶奶在她初二那年冬天去世了，临走前还拉着她的手说："念念要好好吃饭，长高点。"后来再也没人会记得她不吃葱姜，会把虾仁挑出虾线再炒进鸡蛋里。
陆时衍的动作停住了，过了几秒才低声说："周五的晨光像融化的金子，淌过青藤中学的香樟树梢时，苏念正站在自行车棚旁数草莓。红色的果实被露水浸得发亮，她数到第十七颗时，听到熟悉的单车铃声从街角传来。
陆时衍的白衬衫在晨光里泛着柔光，车筐里躺着个保温饭盒，边角露出半截印着小熊图案的餐布。他停在苏念面前时，车把微微晃动了一下，挂在上面的黑色书包带滑下来，露出里面的竞赛教材——封面上用荧光笔标着"数论重点"。
"带了什么？"苏念把草莓篮子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晨光烫了一下。
"糖醋排骨。"陆时衍的耳尖泛着浅粉，他接过草莓时，发现每个果实都被细心地去掉了蒂，"你妈妈......"
"凌晨五点就起来炖了，"苏念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说要谢谢你妈妈的番茄炒蛋。"
自行车穿过种满悬铃木的小径时，苏念闻到保温饭盒里飘出的排骨香，混着他身上的薄荷糖气息，像浸在阳光里的棉花糖。她的书包带偶尔蹭到他的后背，能感觉到他骑车的节奏比平时快了些，显然是怕迟到——今天要进行集训以来的第一次综合模拟考。
"昨晚那道数论题，"苏念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你最后用的是数学归纳法还是构造法？"
"构造了辅助函数，"陆时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笑意，"比归纳法少算三步，你呢？"
"我用了归纳法，"苏念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总觉得构造法不够稳妥。"
"你的步骤更严谨，"陆时衍在路口停下等红灯，回头看她时，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我有时候太追求速度了。"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前世大三那年，陆时衍在学术研讨会上做报告，也是这样坦诚地承认自己的解法"不够严谨"。当时台下坐着好多教授，他却依然坚持说出不同的思路，像株迎着风的白杨。
集训室里己经坐满了人。张老师抱着试卷站在讲台上，看到走进来的两人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来得正好，再晚两分钟就不让进了。"
陆时衍帮苏念拉开椅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书包带，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苏念坐下时，闻到他桌角的薄荷糖盒子散发出清冽的香气，忽然想起昨晚刷题到深夜，手机屏幕上弹出他发来的消息："早点睡，明天考的都是你会的。"
"准考证放好，"他从笔袋里拿出2B铅笔，轻轻放在她的试卷旁，"这次是机读卡，别填错考号。"
苏念点点头，忽然发现他的铅笔上贴着块小小的创可贴——是上次喂猫时被抓伤的地方。她看着那块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忽然想起昨天在他家看到的漫画本，原来这个清冷的少年，藏着这么多可爱的小习惯。
考试铃声响起时，整个集训室瞬间安静下来。苏念深吸一口气，开始浏览试卷。数论的题目占了大半，最后一道附加题是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弱化证明，看起来格外眼熟——正是昨晚两人讨论的那道题。
晨光透过百叶窗缓缓移动，在试卷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苏念算到第三大题时，忽然卡住了。这道关于同余方程的题目需要用到欧拉定理的推论，她明明记得公式，却怎么也想不起推导过程。
她抬头揉太阳穴时，瞥见陆时衍己经在写最后一道题了。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食指第二节的茧在晨光里若隐若现。苏念忽然想起初中时在图书馆，她也是这样看着他解题，当时他正在算一道复杂的几何题，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和现在一模一样。
"别急。"陆时衍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低得像耳语。他的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敲了敲，画出个小小的圆圈——是欧拉函数的符号。
苏念的思路瞬间清晰了。她低头飞快地演算，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像在回应他的提示。交卷时，她看到陆时衍的草稿纸上，在欧拉函数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他给她的便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最后那道题......"走出集训室时，苏念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你用的是陈氏定理的思路吗？"
"嗯，"陆时衍的眼睛亮了一下，"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个。"
他其实没说，为了搞懂陈氏定理的简化证明，他昨晚查资料到凌晨两点。书架上那本《解析数论导论》的书脊，被他翻得微微发皱。
中午的阳光格外温暖。两人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吃便当，风卷着桂花的香气飘过来，落在打开的饭盒上。陆时衍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苏念夹起一块时，发现骨头都被细心地剔掉了。
"阿姨太厉害了，"她咬了口排骨，酸甜的酱汁在舌尖化开，像极了奶奶做的味道，"连小脆骨都挑干净了。"
陆时衍的耳尖红了："我跟她说你不爱吃带骨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低下头扒饭，耳根瞬间红透了。苏念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想起初中那个闷热的午后，她在食堂抱怨排骨"全是骨头"，当时坐在斜后方的少年，正低头扒着饭，耳朵尖也是这样红。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
陆时衍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几秒才低声说："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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