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景仁宫出来,安陵容攥着那盒“凝神香”,指尖冰凉。宜修那句“夜里睡不着就点上”,她听得真切,两辈子的记忆里,这香里的勾当,是扎在心头的第一根刺。
正想着找个僻静处把香扔了,身后忽然传来个温温的声音:“妹妹留步。”
安陵容转身,撞进甄嬛笑盈盈的眼。她穿石青色旗装,鬓边碧玉簪子在日头下泛着温润的光,手里摇着把团扇,扇面上是她自己画的荷,笔锋灵动得很。
旁边的眉庄立得笔首,酱色常服上绣的暗兰草,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头。袖口露的羊脂玉镯,暖乎乎的,指尖捏着串紫檀佛珠,捻得匀匀的,见她看来,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平和的关切。
“甄姐姐,沈姐姐。”安陵容的声音有点抖,是激动的,“刚从娘娘宫里出来?”
甄嬛上前拉住她的手,指尖温温的,带着点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的缘故。“是啊,”她笑着晃了晃她的手,“刚还说起你呢,想着找个由头聚聚,巧了,这就遇上了。”
眉庄在旁道:“延禧宫偏了些,往后有难处,尽管来找我们。”话不多,却像块暖炉,熨帖得人心头发热。
安陵容望着她们,眼眶忽然有点湿。上辈子这时候,她还在怕自己穿得寒酸被笑话,怕说话带吴侬软语被嫌弃,半天憋不出句话。可现在,她看着甄嬛眼里真切的欢喜,眉庄平和的关切,忽然敢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其实……我刚得了盒香,总觉得不对味,正想找姐姐们瞧瞧。”
她把那盒“凝神香”递过去,甄嬛接过来,打开闻了闻,眉尖微蹙:“这香里……有麝香。”
眉庄凑近闻了闻,脸色沉了沉:“皇后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安陵容低下头,声音有点哑:“许是我多心了。”
“不是你多心。”甄嬛把香盒合上,塞回她手里,指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这香留着就是祸害,得赶紧处理掉。”她往西周扫了眼,拉着安陵容往假山后走,“那边偏,烧了干净。”
眉庄紧随其后,步子稳当,边走边道:“皇后这心思,也太露骨了些。刚入宫就给你下这等阴私绊子,当真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假山后风大,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倒成了天然的屏障。甄嬛从袖中摸出火折子,“咔嚓”一声点亮,橙红的火苗在风里跳了跳。她将香盒打开,推到安陵容面前:“你来点?烧了它,往后就当没见过这东西。”
安陵容望着那盒香,上辈子夜里咳得撕心裂肺的滋味忽然漫上来,指尖微微发颤。她接过火折子,火苗舔上香末的瞬间,一股甜腻的焦糊味腾起,呛得她偏过头咳了两声。
“这味道真冲。”甄嬛用团扇扇着烟,眉头皱得更紧,“往后皇后宫里的东西,碰都别碰。她既不仁,咱们也不必守那虚礼。”
眉庄在旁从荷包里摸出块手帕,递到安陵容手边:“擦擦手,仔细沾了味道招人疑。”帕子上绣着细密的兰草,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是她常用的那款。
安陵容捏着帕子,指尖触到布面的温软,眼眶忽然热了。上辈子被人诬陷偷了眉庄的首饰时,也是这块帕子,眉庄塞给她,说“别怕,有我在”。
“谢谢姐姐。”她的声音低哑,带着哽咽。
烟渐渐散了,甄嬛用鞋底碾灭火星,拍了拍手:“好了,眼不见为净。说点高兴的,我碎玉轩的薄荷刚抽了新芽,妹妹要是得空,过来帮我瞧瞧?你是江南来的,定比我懂这些花草。”
安陵容抬头,撞见甄嬛眼里的真切,心里那点因重生而起的惶恐忽然淡了。她用力点头:“好,我明日一早就去。我那儿还有些苏州新茶,是母亲特意给我备的,明日一并带来给姐姐们尝尝。”
眉庄笑了,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暖意:“那我让厨房蒸些藕粉糕,配着茶正好。”她顿了顿,看着安陵容,语气沉了些,“往后再遇着这等事,别自己扛着。咱们姐妹,原该互相照拂的。”
安陵容望着她们,甄嬛的笑像春日暖阳,眉庄的话像冬夜暖炉,心里那点因皇后算计而起的寒意,早被烘得干干净净。她忽然想起上辈子临死前,攥着她们送的玉簪和胭脂,悔得肝肠寸断——这辈子,总算没再错过。
“嗯。”她用力点头,鼻尖发酸,“我晓得了。”
三人在假山后又说了几句,无非是碎玉轩的薄荷该多浇水,咸福宫的梨花开得正好,还有御膳房新做的点心太甜。安陵容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声音软,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怯生生的,眼底的光亮得很。
告别时,甄嬛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锦囊,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我娘绣的平安符,戴着图个吉利。”锦囊上绣着朵小小的荷,针脚虽不如安陵容细密,却透着鲜活气。
眉庄也从腕上解下串素银铃铛,递过去:“这铃铛轻,走路时响两声,也热闹些。延禧宫偏,夜里听着声,或许能睡得安稳些。”
安陵容捏着锦囊和铃铛,指尖被坠得微微发沉,心里却暖得发涨。她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甄嬛的月白裙角扫过青砖,眉庄的酱色常服在日头下泛着柔光,铃铛的轻响随着风飘过来,像串温柔的嘱咐。
她低头摸了摸鬓边的茉莉,花瓣还软着,清香漫在鼻尖。安陵容笑了,脚步轻快地往延禧宫走。
这一世,有她们在,路再难,也能走得稳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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