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你在这里啊……”
幽幽的女声贴着耳畔响起，带着古宅灰烬的焦糊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冰冷的蛇钻进张景明的衣领。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掐着柳如眉脖子的手猛地松开，“哐当”一声瘫坐在地上，后腰磕在床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黑暗里，他能感觉到那道红影就站在眼前，裙摆扫过地面的“沙沙”声，和婴儿若有似无的啼哭缠在一起。冷汗浸透了他的长衫，贴在背上凉得像冰，裤腿湿了一片——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他盯着眼前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终于明白，躲不过去了。从他举起石头砸向沈砚之的那一刻，从他将麻绳缠上晚卿脖子的那一刻，就注定躲不过去了。
而此刻，半山腰的古宅里，林晚卿正抱着鬼娃站在月光下。
焦黑的梁木在她身后投下扭曲的影子，地上的青砖缝里，不知何时渗出了点点暗红的水渍，像未干的血珠，顺着砖缝缓缓蔓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怀里的鬼娃似乎醒了，小小的手攥着她的衣襟，那攥着的地方，红嫁衣的焦黑布料下，隐约能看见金线绣的鸳鸯——那是她当初一针一线绣的，说要和他“鸳鸯比翼”。
林晚卿的目光越过断壁，落在山下那盏摇曳的灯火上。那是林家老宅的方向，如今住着张景明和柳如眉，亮着本该属于她的灯，暖着本该裹着她和孩子的被褥。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眼底的怨毒像化不开的墨，越来越深，几乎要溢出来。
“别急，宝宝。”她低下头，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声音温柔得像哄睡时的呢喃，却带着淬毒的寒意，“娘这就带你去找他们……让他们，好好陪我们。陪我们在这古宅里，守着这堆灰烬，过一辈子。”
怀里的鬼娃似乎听懂了，小小的身子往她怀里缩了缩，周身的黑气悄然翻涌，像极了那晚吞噬古宅的火焰。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斜斜地照在她的红嫁衣上。红绸被火燎过的地方泛着焦黑，没烧尽的部分却红得刺眼，像是刚泼了一层滚烫的血，顺着衣褶往下淌，在青砖上洇出更深的暗痕。
远处的老槐树上，一只黑猫蹲在最粗的树杈上。正是沈砚之养的墨影。它通体的黑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古宅的方向，瞳孔缩成一条竖线，像两颗淬了冰的翡翠。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不是害怕，是压抑的躁动——它闻到了熟悉的怨气，也闻到了山下那两个恶鬼的气息。
它在等。
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跳下去，用尖利的爪子撕开那层虚伪的皮囊，替死去的主人、替这个抱着孩子的可怜女人，把藏在锦绣绸缎下的血债，一点点扒出来的机会。
风穿过古宅的断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应和。林晚卿抱着鬼娃，转身朝山下飘去，红嫁衣的裙摆扫过焦黑的门槛，带起一阵灰烬，像撒向人间的、复仇的引子。
山下的灯火还亮着，却不知，那点暖光，很快就要被从半山腰爬下来的怨，彻底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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