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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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索梦.

 

那天晚上,张景明的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清晰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贴着他的皮肤一寸寸割。

他又回到了那座古宅。

不是白日里荒草萋萋的残垣,是被大火烧过的模样——焦黑的梁木斜插在墙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烬,踩上去“沙沙”作响,混着一股化不开的焦糊味,钻进鼻腔里,呛得他喉咙发紧。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照亮了供桌前那个红影。

林晚卿就站在那里,穿着那件她亲手绣的红嫁衣。

他认得那件嫁衣。去年桃花开时,他见过她在绣绷前忙碌,银线勾着并蒂莲,金线绣着鸳鸯,她当时笑着说:“等嫁你的时候穿,好不好?”那时的红绸鲜亮得像天边的霞,可此刻,嫁衣的边角焦黑卷曲,像是被火舌舔过,有些地方还沾着灰黑的印记,倒像是从灰烬里捞出来的。

她怀里抱着那个婴儿。小家伙不再是模糊的黑影,小小的身子裹在同样焦黑的襁褓里,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他,那眼睛里没有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像两口浸了怨的古井。

“景明。”

林晚卿缓缓回头,脸上没有血,没有淋漓的血肉,只有一片纸一样的惨白,嘴唇却红得诡异,像是刚饮过血。她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烧断的琴弦,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胸口发闷。

“你看,”她抬手,指尖拂过嫁衣上被烧得蜷曲的并蒂莲,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珍宝,“嫁衣做好了,针脚都齐整着呢。”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婴儿,那孩子的小手突然动了动,攥住了她的衣襟,“孩子也等不及了,他总问我,爹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家。”

她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空,却比任何怨毒都更让他胆寒:“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啊?”

张景明想跑,双腿却像被钉在了灰烬里,动弹不得。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灰黑的地面上,洇出小小的湿痕。他想喊,喉咙里却像塞了团烧过的棉絮,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晚卿一步步朝他走来。

红嫁衣的裙摆拖过地面,在灰烬上留下一串暗红的血印,像一条蜿蜒的蛇,追着他的影子。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跳上,焦糊味里渐渐混进了淡淡的血腥气,和那晚古宅里,从她身下渗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说过的,秋收后就娶我。”她越走越近,惨白的脸几乎贴到他眼前,红嫁衣的领口敞开,露出脖子上那道紫黑的勒痕,像一条醒目的疤,“你说过的,要八抬大轿,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妻。”

她怀里的婴儿突然张开嘴。

没有牙齿,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小口,却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那哭声不似寻常婴孩的柔弱,尖利得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脑子里,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阵阵发黑。

“他在催你呢。”林晚卿笑了,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惨白的脸上,只有那抹红在动,“景明,你跑不掉的。”

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响,震得他耳膜生疼,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人在尖叫,全是那晚古宅里的火焰声、柴草爆裂声、柳如眉的笑声……还有林晚卿最后那声被火吞没的呜咽。

张景明猛地睁大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锦被里,冷汗己经浸透了里衣,贴在背上凉得刺骨。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床前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极了红嫁衣拖过地面的形状。

他喘着粗气,转头看向身侧——柳如眉不知何时坐了起来,背对着他,肩膀剧烈地颤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你……你也听到了?”张景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柳如眉缓缓回头,脸上满是泪水,眼睛瞪得滚圆,指着他的身后,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话:“她……她在你后面……红嫁衣……”

张景明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可那股焦糊混着血腥的味道,却清晰地飘了过来,像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知道,这不是梦。

是她来了,带着她的嫁衣,带着她的孩子,来讨那个被他亲手撕碎的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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