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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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缠骨.

 

张景明近来总睡不安稳,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似的。

起初只是断断续续的梦。梦里永远是那座烧得只剩骨架的古宅,焦黑的梁木斜插在残垣里,地上的灰烬被风卷着打旋,空气中飘着化不开的焦糊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站在空荡的正厅中央,总能看见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供桌的废墟前,怀里抱着个小小的襁褓,那襁褓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燎过的。

“景明,”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回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字字钻进他耳朵里,“你怎么还不来娶我?”

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浸了药水的麻绳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慢慢转身——先是红嫁衣的领口,焦黑的布片下露出一截脖颈,紫黑的勒痕像条死蛇,死死嵌在皮肉里;再往上,是脸。哪里有什么皮肉?只剩淋漓的血肉模糊,眼眶是空的,黑洞洞的窟窿里淌着暗红的血,顺着下巴滴在怀里的襁褓上。

那是林晚卿死时的模样。

“啊——!”

张景明惊叫着坐起来,冷汗“唰”地浸透了身上的月白长衫,贴在背上,凉得像冰。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床顶的帐子,仿佛那上面随时会垂下那根浸了药的麻绳。

柳如眉被他的惊叫吵醒,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力道不轻:“发什么疯?大半夜的鬼叫!还让不让人睡了?”

她刚从梦里醒来,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未褪的倦意,眼神却透着烦躁。自接管了林家的铺子,她夜夜都做着穿金戴银的美梦,偏生张景明这几日总在夜里折腾。

张景明指着空荡荡的房间,手指抖得厉害,声音都在发颤:“她……她来了!晚卿来了!就在房里!你没看见吗?红嫁衣……她抱着孩子……”

“胡说八道什么!”柳如眉猛地坐起来,摸过床头的火折子,“噌”地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瞬间填满房间,照亮了墙上挂着的、从林家搬来的仕女图,也照亮了张景明惨白的脸。她瞥了眼西周,语气硬邦邦的,“她早就被烧成灰了,连骨头渣都不剩,哪来的鬼?我看你是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

话虽如此,柳如眉的眼神却有些发虚。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颈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凉意,像是有人对着她的皮肤吹冷气,细丝丝的,钻进衣领里,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自那晚从古宅回来,这感觉就没断过。白日里还好,人多眼杂,那凉意淡得几乎察觉不到;可一到夜里,尤其是万籁俱寂的时候,那股冷意就格外清晰,总在她后颈、耳后绕来绕去,像是有双眼睛盯着她。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那婴儿的哭声。

起初以为是错觉,是窗外野猫的叫春,可仔细听,那哭声细弱得像蚊子哼,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凄厉,时远时近。有时在床底,有时在墙角,有时甚至像是贴在窗纸上,“咿咿呀呀”地哭,哭得她心头发毛,整夜整夜睡不沉。

“你听听……”柳如眉压低声音,往张景明身边凑了凑,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张景明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油灯的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松了口气,却又觉得那寂静里藏着什么,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哪有什么哭声?是你也吓着了吧?”

话音刚落,一阵极轻极轻的啼哭,像根线似的,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咿……呀……”

细弱,却清晰。

两人同时僵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柳如眉猛地攥紧张景明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你听!真的有!”

张景明的脸瞬间褪尽血色,他想起梦里那女人怀里的襁褓,想起林晚卿死前隆起的小腹——那个没出世的孩子。

“别……别吓自己……”他嘴硬道,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外面的野狗吧……”

哭声却没停,反而越来越近,像是从房梁上飘下来,绕着油灯的光晕打旋。柳如眉突然尖叫一声,指着墙上的仕女图:“那!那画上的眼睛动了!”

张景明猛地回头,只见画上仕女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黑洞洞的,像是两个窟窿,正死死盯着他们。而那婴儿的哭声,仿佛就从画里钻出来的。

他再也忍不住,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往门口跑,手忙脚乱地去摸门闩:“走!我们走!这房子不能待了!”

柳如眉也顾不上体面,连滚带爬地跟在他身后,后颈的凉意越来越重,像是有人用冰锥抵着她的皮肤。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慌不择路地冲出房间时,油灯的光晕里,缓缓浮现出一个穿红嫁衣的影子,怀里抱着个小小的、裹着黑气的婴孩。女人的脸依旧血肉模糊,可那黑洞洞的眼眶里,却透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梦魇,才刚刚开始。

那些欠了的血债,总要在夜里,一点点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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