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卿,喝碗参汤暖暖。”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阵穿堂的凉风,卷得烛火晃了晃,将墙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柳如眉端着个描金白瓷碗走进来,碗沿氤氲着淡淡的白汽,像拢着一团朦胧的云,混着参片的醇厚香气漫开,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一张暖融融的网。
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鬓角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微乱,沾着细小的雨珠,鼻尖冻得微红,像沾了晨露的樱桃。可这点寒意在她脸上却半点没影响眉眼间的笑意,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更亮了,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
她是晚卿打小一起长大的闺蜜,自梳着双丫髻时就在一处玩——偷藏在假山后分食桂花糖,踩着板凳够廊下的风铃,趁先生不注意在书页上画小乌龟。如今虽都长了年岁,褪去了稚气,情谊却半点未减。柳如眉眉眼弯弯,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能盛得下春日的阳光。此刻她正亲昵地挨着晚卿在梨花木凳上坐下,另一只手自然地搭上她的手背,触手一片冰凉,像握了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
“看你这几天熬的,眼下都青了。”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晚卿的眼下,指腹带着点凉意,像片柳叶扫过。语气里满是疼惜,尾音微微上扬,“景明哥要是见了,该心疼了。他前日还跟我念叨,说你绣嫁衣太费神,让我多来陪陪你呢。”
晚卿被她说得脸上一热,像落了两朵桃花,从颧骨一首蔓延到耳后。她慌忙放下手里的绣针,针尖在红嫁衣的袖口蹭了下,带起一缕细碎的丝线。暗红的袖口从膝头滑落,露出皓白的手腕,腕间那只银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她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还平坦得像块温润的羊脂玉,隔着薄薄的藕荷色锦缎,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那丝微弱却笃定的悸动——一个刚满三月的小生命,像颗悄悄发了芽的种子,正在她身体里稳稳扎根。
这个秘密她只敢告诉如眉。前几日对着西洋镜数着月信推迟的日子,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凉得发颤,连夜里都睡不安稳,总梦见母亲拿着家法的样子。首到托如眉悄悄请来看病的老大夫捻着胡须,慢悠悠说“恭喜姑娘,是喜脉”时,她才抱着如眉的胳膊哭了半宿,眼泪把人家的月白袖子都浸湿了,一半是后怕,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连母亲周佩兰都没敢说——母亲性子烈,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最看重林家的门风。平日里她和景明在花园里多说几句话,母亲都要拉着她叮嘱“未出阁的姑娘要守规矩”,若是知道她未嫁先孕,不定要掀翻了屋顶,指不定还会逼着她喝那黑漆漆的汤药,或是……晚卿不敢再想,只觉得心口发紧。
“快趁热喝吧,我特意让厨房加了蜜枣,不苦的。”柳如眉把碗递到她唇边,自己先舀了一小勺,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又用舌尖舔了舔勺边,试了试温度才放心递过来。“这参是前几日景明哥托人从东北带来的,说是野山参,年份足着呢,补身子最好。他千叮万嘱,让我盯着你喝完。”
晚卿小口啜饮着参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蜜枣的甜润,像一股暖流钻进心底,慢慢熨帖了那些藏着的慌乱。参味醇厚却不冲,混着枣香,在舌尖漫开,连带着身上的寒意都散了几分。她望着如眉眼里真诚的关切,那目光像春日的暖阳,能照进心底最暗的角落。忽然觉得这藏在衣襟下的秘密,也不算太沉——至少身边有个人,能替她分一半的紧张,盼一半的欢喜,能在她慌得手足无措时,稳稳地扶她一把。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比刚才更密些,敲得糊着棉纸的窗棂沙沙响,像谁在耳边轻轻说着贴心话。晚卿抚着小腹,指尖隔着衣料,仿佛能摸到那团小小的暖意。她在心里悄悄对那个小生命说:再等等,等过了这几日,等红烛亮起来,花轿抬进门,咱们就能堂堂正正地,认你的爹爹了。到时候,他定会把你护得好好的,像护着稀世的珍宝。
柳如眉在一旁安静地陪着,看着晚卿喝完参汤,才拿起空碗,指尖不经意间扫过碗沿残留的药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快得像雨丝落在水面,转瞬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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