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浸青砖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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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浸青砖怨

 

风像被激怒的野兽,带着山里的寒气与腐叶的腥气,疯了似的灌进古宅那扇没关严的木门。正厅梁上悬着的红灯笼被风撕扯得剧烈摇晃,红绸系带在昏暗中乱舞,活像条濒死挣扎的蛇,烛火被气流反复揉搓,忽明忽暗地舔舐着灯芯,最后“噗”地一声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没来得及留下,只余下灯笼在风里空荡荡地晃。

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供桌上那些蒙尘的牌位隐入更深的阴影,木纹里积年的灰在气流中簌簌飘落,只余下张景明粗重的喘息和柳如眉慌乱的窸窣声——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张景明一脚踢到地上的碎石,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古宅里格外刺耳,他低低地呵斥:“快点!把那沾血的石头捡起来,别留半分痕迹!”

柳如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却兴奋得发烫,像揣了只扑腾的雀儿:“知道了……这浸了药的麻绳怎么办?首接扔了吗?”她的指甲刮过麻绳粗糙的表面,那股刺鼻的药水味混着血腥味,让她莫名地安心。

“扔去后山那口枯井里,跟她一起烂在那儿!”张景明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弯腰用脚蹭着地上的血迹,皮鞋底与青砖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再把她往供桌后挪挪,别挡着门口,省得被人撞见。”

就在这杂乱的声响里,忽然飘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动静。那声音细弱得像蛛丝,若有若无地在空气里荡了荡——像是初生婴儿的呜咽,带着对世界懵懂的恐惧,又裹着濒死的痛楚,刚在尘埃里漾开一圈涟漪,便被更猛的风卷走,撞在供桌的木棱上,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张景明和柳如眉只顾着清理现场,谁也没在意这转瞬即逝的声音。他们匆匆将沾血的石头、浸药的麻绳归拢到一起,又用墙角的干草擦去地上的血痕,首到确认青砖上只剩模糊的污渍,才慌慌张张地拉着手往门外走。柳如眉回头望了一眼黑暗中晚卿蜷缩的轮廓,月光从窗棂漏进一缕,恰好落在晚卿垂落的发丝上,她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随即被对黑暗的恐惧取代,快步跟上张景明的脚步,裙角扫过门槛的蛛网,发出细碎的声响。

厚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合上,黄铜锁芯“咔哒”落定,那声响在寂静的山夜里传出老远,像一道封印,将古宅彻底锁进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转身消失在石阶尽头的那一刻,地上的林晚卿,那只垂落在身侧的手,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不是挣扎,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抽搐,指尖在冰冷的青砖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像一道未写完的符咒,随即彻底静止,再无半分动静。

紧接着,一滴暗红的血珠从她身下缓缓渗出,穿透素色旗袍的褶皱,像一颗迟来的泪,滴落在冰冷的青砖上。那滴血没有立刻散开,反而像有生命般,顺着砖缝一点点往下渗,钻进青砖深处那些细密的纹路里,与沉睡了百年的尘埃、霉菌,甚至前人留下的斑驳印记紧紧缠在了一起。

那是她腹中孩子最后的气息。那个尚未成形、从未见过天光的小生命,没能等到母亲的拥抱,没能听到父亲曾许诺的“安稳日子”,最终只化作这一滴血,与母亲临终前那滔天的怨念、彻骨的不甘死死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血珠彻底浸入砖缝的瞬间,古宅里的风忽然停了。西周静得可怕,连尘埃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供桌后老鼠跑过的窸窣声、墙角蛛网颤动的轻响,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只有那道浸了血的砖缝,在黑暗中隐隐泛着一丝极淡的红,像一只永远睁着的眼睛,瞳仁里映着空荡荡的正厅,映着供桌上蒙尘的牌位,也映着那对男女消失的方向,连风都吹不散那点红。

从此,这古宅的青砖里,便埋了两条人命,一段孽缘,还有一份永世不散的怨。风吹过窗棂,似有女人低低的呜咽,缠在梁上的残木里;雨打在瓦上,似有婴儿微弱的啼哭,从砖缝里渗出来。往后每一个深夜,这里都不再只有死寂——还有母亲与孩子,在黑暗中,在青砖下,静静等待着。等那对男女踏着同样的月光回来,等那笔沾满血的家产散了,等那句“要娶你”的誓言,化作索命的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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