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山脚下停了,车轮碾过湿软的泥土,陷出两个浅浅的坑。车夫将车杆支在地上,擦了把额角的汗,望着通往山上的路,忍不住嘟囔:“先生,这路可不好走,要不我在这儿等着?”
张景明没回头,只“嗯”了一声,伸手先扶晚卿下车。她的脚刚沾地,就被没过脚踝的野草绊了一下,草叶上的水珠顺着旗袍下摆往上渗,凉得她打了个激灵。往上望去,是条被杂草吞噬的石阶,青灰色的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却大半掩在枯黄的草叶下,像一条藏在草丛里的蛇。
半山坡的树影里,古宅的轮廓愈发清晰。黑黢黢的屋脊压在沉暗的天色下,飞檐翘角像野兽的獠牙,几扇窗洞空洞洞的,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整座宅子静得像蛰伏的野兽,只等猎物靠近便会猛扑上来。
柳如眉己经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红灯笼的穗子在风里晃悠,火苗被穿堂风一吹,忽明忽暗地舔着她的脸,将她的笑靥映得一半明一半暗,倒添了几分诡异。“跟着我走,石阶滑。”她的声音顺着风飘下来,带着点空旷的回响。
晚卿踩着没过脚踝的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草叶摩擦着裤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脚边钻动。她攥着披风的系带,指节发白,声音发颤:“这里……这里好久没人来了,牌位……还在吗?”
她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来,正厅的香案上摆着层层叠叠的牌位,黑漆描金的字在香雾里若隐若现,父亲总说“老祖宗都在看着呢”。可这都快十年了,荒成这样,那些牌位怕是早就被虫蛀了,或是被山鼠拖去做了窝。
“放心。”张景明扶着她的腰,指尖隔着披风按在她的皮肉上,力道却有些重,像在刻意稳住她,又像在防备什么,“我前几天特意让人打扫过,牌位都好好的,就在正厅里,拜完就走,耽搁不了多久。”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可晚卿被他按过的地方却隐隐发疼,像被什么东西硌着。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石阶,不知被多少人踩过的石板上,竟没留下半个新鲜的脚印——他说前几天让人打扫过,可这路分明像是久无人迹。
柳如眉己经走到了老宅门口,灯笼举得高高的,照亮了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门上的铜环锈得发黑,门楣上“林府”两个字被风雨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像一张无声的嘴。她回头朝他们招手,灯笼的光在她脸上晃,忽明忽暗间,晚卿竟觉得她的笑有些陌生。
“快上来呀,风大。”柳如眉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我己经闻到檀香了,许是打扫的人提前点了香。”
晚卿跟着张景明往上走,脚下的草越来越深,偶尔能踩到枯枝,发出“咔嚓”的脆响,在这死寂的山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扶着张景明的胳膊,指尖能摸到他衣袖下紧绷的肌肉,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半扶半带着她往前赶,像是在急着完成什么事。
小腹的坠痛又涌了上来,比刚才更甚,像有根针在里面轻轻扎着。晚卿疼得弯了弯腰,呼吸都乱了:“景明……我有点不舒服……”
“快到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扶着她的力道更重了些,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拜完就带你下山,忍一忍。”
说话间己经到了门口,柳如眉伸手推开大门,“吱呀”一声巨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牙酸。门内一股浓重的霉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呛得晚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正厅的方向果然有微光,像几点鬼火在黑暗里跳。柳如眉提着灯笼先走进去,裙摆扫过门槛上的蛛网,发出细碎的声响:“就在里面呢,我去点灯。”
张景明推了晚卿一把,让她往里走。她的脚刚跨过门槛,忽然瞥见门后靠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锨,铲头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这东西,不该出现在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
风从厅里穿过去,带着点呜咽的响,吹得正厅那点微光晃了晃。晚卿望着黑黢黢的厅内,忽然不敢往前走了,那里面藏着的,似乎不是祖宗的牌位,而是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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