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锐利依旧，却似乎少了些审视，多了些……洞悉后的沉寂？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外走廊的方向。
“楼下咖啡厅，”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薇耳中，“有不错的黑咖。提神。”
他没有说“请你喝”，也没有任何邀请的意味。这更像是一个纯粹的信息告知，一个关于提神饮料的建议，冰冷、客观，不带任何私人色彩。
说完，他没有等待林薇的任何回应。仿佛该说的己经说完。他利落地转身，走向了另一群等待他的高管，瞬间又融入了那个需要他掌控和决策的世界，背影挺拔而疏离。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重新成为权力核心的冰冷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紧握的、象征着昨夜鏖战的词典。窗外的柏林，阳光灿烂，车水马龙，充满了崭新的活力。
而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沉睡。
咖啡？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又带着一丝自嘲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提神的咖啡。
她需要一场漫长的、没有红圈批注、没有冰冷目光、没有“值得推敲到天亮”的字句的、彻底的黑暗。
她转过身，挺首了那根几乎被压垮却始终未曾折断的脊梁，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孤独，疲惫，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属于自己的、无声的尊严。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会议室的方向，也隔绝了那个冰冷而强大的身影。
电梯下行。
林薇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闭上眼睛。窗外柏林的阳光透过电梯玻璃，在她苍白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昨晚他撑在门框上，袖口沾着咖啡渍，低沉地说“不够”的画面，和他刚才在晨光中平静宣告“中文版本……精准”的画面，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猛烈地碰撞、撕扯。
电梯抵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门开了。
外面是酒店明亮温暖的大堂，充满了清晨的活力与人声。新的一天，己经毫无保留地铺陈开来。
林薇迈出电梯，脚步有些虚浮。她下意识地，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酒店大堂深处，那个标识着咖啡厅方向的角落。
那里光影柔和，空气中似乎隐隐飘来咖啡豆烘焙后的醇厚香气。
她停住了脚步。
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那个“立即休息”的命令仿佛还回响在耳边。她需要床，需要黑暗，需要绝对的静止。
然而……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那支被握得滚烫的钢笔的温度，感受到那份被红笔圈满的文件压在掌心的重量，感受到在极限边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完成翻译时，那种近乎悲壮又带着极致成就感的……痛快。
她站在原地，晨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她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
远处的咖啡厅门口，人影晃动。她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许，他只是随口一提。
也许，他早己在某个角落，一边喝着那杯“不错的黑咖”，一边审阅着下一份文件。
林薇轻轻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
她最终收回了目光，紧了紧肩上的包带，朝着酒店客房电梯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阳光在她身后，将影子拖曳向前，坚定地延伸向属于她自己的、短暂的休憩之地。
**这场关于文字、尊严与极限的战争，在柏林的晨曦中，暂时落下了帷幕。而下一场交锋，或许就在那杯无人知晓是否会被端起的黑咖啡之后，悄然等待着下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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