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揉了揉酸涩发胀的太阳穴，眼前的德文字母己经开始跳舞，眼皮也开始有了打架的趋势。近日，高强度工作加上感冒，让她的身体发出了严重抗议。胃部隐隐作痛，头也昏沉沉的。她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3:05，咬咬牙，终于，把最后一份紧急文件的初译搞定了。
“呼～回家”她长长舒了口气，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她收拾东西的窸窣声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走出翻译部大门，一阵带着湿气的冷风灌入走廊，让她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了单薄的风衣。
写字楼大堂灯火通明，却空旷安静。旋转门外，雨势不小，地面湿漉漉地反射着路灯的光。这个时间点，打车恐怕又要排长龙了吧。林薇拿出手机，犹豫着是滴滴好还是去地铁站碰碰运气，万一赶上末班车，还能省点饭钱。这么想着，林薇便准备往地铁口走。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滑到大堂入口的雨棚下，停稳。车窗降下，露出驾驶座上司机的脸。
林薇有些意外，这不是公司常用的商务车吗？这么晚了还有哪位高层刚走？
她正疑惑着，后座的车窗也缓缓降下。一张冷峻而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视线里。
程砚舟。
他坐在后座，侧着脸看向她，雨夜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眼神沉静无波。
“上车。”他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低沉，简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工作安排。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他怎么在这里？巧合？还是……专门等她？这个念头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维港的隔阂尚未消散，她并不想在这种疲惫不堪的状态下与他独处。
“不麻烦程律了，我叫车就好。”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疏离。
程砚舟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落在她单薄的外套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雨很大，车难打。”他的语气没有起伏，陈述着客观事实，“顺路。”
“顺路”两个字，让林薇心头那点微弱的猜测瞬间熄灭。果然，只是巧合罢了。他大概是刚结束某个应酬或者会议。一种自嘲的凉意取代了刚才的紧张。
拒绝显得刻意，接受又有点别扭。胃部的隐痛和越来越重的晕眩感让她没有太多精力纠结。她看着外面密集的雨幕，最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味和程砚舟身上清冽的须后水气息。林薇刻意往窗边挪，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地址？”她报了自己租住的小区地址，声音有些干涩。
“嗯。”程砚舟应了一声，对司机说：“先送林翻译。”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车内一片沉寂，只有雨点敲打车窗的噼啪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林薇靠着冰凉的车窗，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她强撑着精神，避免自己睡过去，更避免与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有任何眼神或言语的交流。
程砚舟同样沉默着。他没有看文件，也没有闭目养神。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被雨刷不断刮开的模糊路面上，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向身侧。“她，好像很排斥我”
林薇闭着眼，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脆弱。她似乎很冷，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身体。程砚舟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一种想要做点什么驱散她身上那股寒意的冲动，被他强行按捺下去。这不合逻辑。
他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纤细，指节因为长时间握笔和敲击键盘而显得有些僵硬。就是这双手，写出了那些让他也为之侧目的精准文字……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带着欣赏，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怜惜？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短暂的静止放大了车内的寂静。林薇似乎睡着了，呼吸变得轻浅均匀，头微微歪向车窗那边。
程砚舟的目光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落在她脸上。褪去了工作中的锐利和防备，此刻的她，安静得像个孩子。只有那紧蹙的眉头，泄露了身体的极度不适和疲惫。窗外的霓虹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他看得有些出神。那些关于效率、工具、风险的冰冷逻辑，在此刻似乎都变得遥远模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与他针锋相对、倔强不服输的翻译官，也是一个会疲惫、会生病、在雨夜显得如此单薄无依的……普通人。
一种陌生的、近乎保护的冲动，毫无预兆地在他心底滋生。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强烈，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林薇似乎被车子的轻微颠簸惊醒，猛地睁开眼，眼神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她下意识地看向程砚舟，恰好撞上他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带着复杂探究意味的目光。
西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掩饰自己的慌乱。“快到了。”她低声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程砚舟也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的凝视从未发生。他移开目光，看向前方。
车子最终在林薇租住的小区门口停下。雨还在下。
“谢谢程律师。”林薇低声说完，推开车门。冷风和雨丝瞬间涌入，让她瑟缩了一下。
她刚迈出一条腿，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清冽气息的东西，突然被递到了她面前——是程砚舟脱下的、那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外套。
林薇愣住了，动作僵在车门口。
“披上。”程砚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雨凉，别想多，我可不想明天有人上不了班”
林薇看着那件外套，又看看外面密集的雨幕，再回头看看程砚舟。他并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车内的某个角落，侧脸线条冷硬，仿佛递出外套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举动。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在冷风和身体的虚弱感面前，她默默地接过了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的外套，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迅速下车，将宽大的外套裹在身上，那陌生的暖意瞬间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她不敢回头，快步冲进了小区门口，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单元楼的入口处。
程砚舟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看着单元楼的感应灯一层层亮起，最终停留在她所在的楼层。雨点密集地打在车窗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
司机轻声询问：“程律，现在走吗？”
程砚舟收回目光，靠回椅背，闭上眼睛，掩去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车内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冷气息，混合着他外套上的须后水味。
“走。”他低声道。
车子再次启动，驶入茫茫雨夜。程砚舟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递出外套时，那布料下传来的、属于她的、微凉的体温。一种无声的较量似乎还在继续，但在这场雨夜的归途之后，某些东西，己经悄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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