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捏紧了手中的包带，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最终，她迈开脚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一步步走向那个角落，走向那个卸下部分伪装的男人。
她在他对面坐下，动作有些僵硬。侍者适时地出现，她低声点了一杯最浓的美式。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只有咖啡杯偶尔轻碰杯碟的细微声响。窗外的车流声和店内的音乐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薇没有碰侍者刚送来的滚烫咖啡。她看着对面那个低垂着眼睑、仿佛在专注研究杯中漩涡的男人，积压了一夜连同今晨的所有情绪——愤怒、屈辱、疲惫、困惑、还有那丝该死的、被他的专业认可所激发出的、微弱到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如同沸腾的岩浆，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脆弱的冰封。
“程砚舟，”她的声音响起，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质问，“你到底想怎样？”
程砚舟抬起眼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向她，里面没有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寂。
“想怎样？”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我以为，工作己经告一段落。现在是休息时间。”
“休息？”林薇几乎要冷笑出声，但强行忍住了，只是眼底的火焰烧得更旺，“在你连续三天凌晨三点用红笔圈改我的每一个标点之后？在你像对待一个随时会出错的劣质工具一样‘推敲’我的每一个字之后？在你用冰冷的商业逻辑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之后？你告诉我，现在该是休息时间？程大律师，你的‘休息’，就是换个地方，继续用这种……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施舍一杯咖啡，然后告诉我‘辛苦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都带着淬火的尖锐，在柔和的咖啡厅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邻桌有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程砚舟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燃烧的、不肯熄灭的火焰。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端起自己那杯咖啡，浅浅地啜饮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薇，”他放下杯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接唤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林翻译”，“你昨晚的翻译，无可挑剔。”
这突如其来的、首接到近乎首白的肯定，像一记重锤，反而让林薇满腔的怒火瞬间一滞，堵在了胸口。
“所以呢？”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所以我就该感激涕零，忘记之前的一切？”
“不是感激。”程砚舟的目光锁住她，那深潭里终于翻涌起一丝明显的情绪，是……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是事实。你证明了你的能力，远超我的预期。”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那份录音……你准备得很充分。在那种情况下，你的反击精准、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这很……”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难得。”
他是在肯定她？肯定她在谈判桌上当众揭穿他？
林薇彻底混乱了。这完全不符合她对程砚舟的认知。
“那你为什么……”她无法理解，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为什么之后还要那样对我？那些红圈……那些凌晨三点……”
程砚舟的视线落在自己握着咖啡杯的手上，指节微微用力。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罕见的……涩意？
“因为风险。”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但这份锐利不再是指向她的武器，更像是在剖析一个冰冷的现实，甚至……剖析他自己？“林薇，我见过太多‘优秀’的翻译，在压力下崩溃，在细节上失手。一个错误的介词，一个模糊的指代，在数亿欧元的交易里，可能就是几年诉讼和天文数字赔偿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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