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言刚挂断大姐的电话,眉心便习惯性地蹙起。又是变相的相亲安排——母亲早逝,长姐如母,他虽不胜其扰,却也从未拂逆过这份“好意”。
机场接到的姑娘,裹在长外套里的裙摆摇曳生姿。车内,白惜言揉着刺痛的太阳穴,鼻尖萦绕的浓烈香水味几乎凝成实质。
姑娘英文名叫缇娜,倒是不拘谨,一上车便嚷:“飞机餐难吃死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哥哥,我们去吃什么?”
“你母亲与我姐姐是金兰姐妹,”白惜言纠正得滴水不漏,“按辈分,你该叫我叔叔。”
缇娜从善如流:“好吧,年轻的白叔叔,您带我去开开荤?”
“想吃什么?”
“果子狸!野生蛇羹!”她眼睛发亮。
驾驶座的司机小刘呛咳一声——果然是北方姑娘,生猛。可白先生三餐清淡,从不碰这些山珍野味。白惜言面不改色,只侧头问:“哪里能吃到这些?”
“恶人街……有地下厨房。”小刘答得谨慎。
一路上,香水味熏得人脑仁发胀。缇娜起初兴致勃勃地搭话,白惜言只是礼貌应和一两句。她渐觉无趣,索性掏出手机噼啪打游戏,连半秒的静默都吝于给予。白惜言闭目养神,心想:若后半生要与这般聒噪之人绑在一起,他宁可永久泡在苦涩的药缸里。
“白先生,巷子太窄,车进不去,泊巷口行吗?”小刘请示。
白惜言颔首,示意缇娜下车。
巷子深处陡然炸开喧嚣!几个手持棍棒扳手的壮汉正穷追不舍。跑在前面的年轻男人扯着个姑娘,两人慌不择路——不是拍美国大片,是真真切切的亡命奔逃!
电光石火间,白惜言己推开车门,厉声喝道:“上车!”
被追的男女如蒙大赦,一头扎进车厢。小刘油门猛踩,车子如离弦之箭冲上马路,将骂骂咧咧的古惑仔们甩在飞扬的尘土里。
“怎么回事?”白惜言从后视镜审视惊魂未定的两人。
南许元急促喘息,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被扯破的袖口:“去……去地下厨房暗访……”
“难怪。”白惜言低叹一声,目光转向她身边那冒失的小子,语气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这位是?”
成峥忙向前探身伸手:“我叫成峥,小南的朋友。”
白惜言与他短暂一握,力道沉稳:“我是南许元的叔叔,白惜言。”
“……叔叔好。”成峥讪讪缩回手——被占便宜了,这位“叔叔”看着可半点不老。
南许元始终埋着头,像只惊弓之鸟,连呼吸都屏住了。成峥暗自咋舌:方才夺回相机时勇猛如虎的姑娘,竟也有这般畏怯的时刻?白惜言言谈得体,可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成峥如坐针毡,慌忙让司机靠边停车。
车重新启动时,白惜言己移坐后排。面上最后一丝客套的笑意彻底敛去,只剩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侧首看向缩在角落的南许元,声音听不出情绪:
“住哪里?”
“雅……雅韵社区六号楼。”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惜言抬手——
“咔嗒。”
隔音板缓缓升起,将后座笼罩在一片密闭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
“疼不疼?”白惜言指尖悬在她颈侧,一道渗血的抓痕刺进眼底,“别碰,会感染。”
南许元偏头躲开他的审视,故作轻松:“这算什么?我们花姐暗访时还摔断过腿呢。”
本意是宽慰,却像火星溅入油桶。白惜言眸色骤沉:“所以呢?不受重伤就不配当记者?今天被抓破脖子,明天被打断腿——连自己都护不住,你拿什么替别人冲锋陷阵?”
他说得对。危险如影随形,她不是不懂,只是无所畏惧。
毕竟孑然一身,生死无挂。
南许元将脸埋进垂落的发丝,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对不起,又给您添麻烦了。”
白惜言呼吸一窒:“我不是在责怪你!”指尖烦躁地叩着座椅扶手,“是怕你下次没这么走运!” 这姑娘固执得像块顽石,曲解他心意的本事倒登峰造极。他磨着后槽牙,弯腰去摸储物格里的烟盒——烟是好道具,能摁住心头窜起的火苗。
“咔哒。”
打火机窜出幽蓝火苗,舔上烟尾的瞬间,一只苍白的手横空夺过。
“医生不让您抽烟。”南许元攥紧那支烟,指节绷得发白。
白惜言挑眉冷笑:“明知道不好却偏要做的事多了去。小南,你什么时候成了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她只见过他抽过一次烟。十西岁那年春节,书房门虚掩着。他摔碎茶杯后点燃的烟像一场无声的火,浓雾吞噬了窗外的光。保姆拖走吓呆的她时低声说:“白先生从不抽烟的……定是气狠了。”
这次,点燃他怒火的竟是她自己?
南许元忽然愣住。是啊,他连喝中药都面不改色,苦得指尖发颤也一滴不剩。他比任何人都在意这副残破身躯,只因不想让关心他的人落泪。
额头重重抵住冰凉椅背,水渍在绒布上无声晕开。
“我不敢了……我会听话的……”她声音抖得不成调,“您别这样糟蹋自己……”
白惜言心脏猛地一缩。
原来他的“自虐”才是刺穿她盔甲的利刃——在她心里,他的安危竟重过她自己的命。可他给过她什么?除了冰冷的资助金,连一句嘘寒问暖都吝啬。
酸涩的潮水漫过胸腔,他终是叹息着扳过她肩膀,用袖口拭那些滚烫的泪:“好了……不抽了。”
半小时后,车停在老式居民楼下。冬青树篱修剪得齐整,梧桐枯枝盘踞楼顶,静待盛夏倾泻绿浪。
“许主编家的旧房,租金便宜。”南许元低声解释。
白惜言踏进房门时微微一怔。没有明星海报与绒毛玩偶,只有一室冷清的整洁。这不像少女的闺房,倒像暂居的驿站。
“手机给我。”他忽然伸手。
不等她反应,他己盘腿坐上沙发,指尖在屏幕上疾点,将自己的号码塞进紧急联络人栏。“倒杯水。”他把手机抛回去,语气理所当然。
“只有白开水……”
“当我得的是富贵病?”他抓过遥控器切到新闻频道,光影在侧脸明明灭灭,“刚为救你们这两位‘孤胆英雄’,我把大姐的贵客扔巷口了——不喝口水攒点力气,怎么扛得住待会儿的电话轰炸?”
南许元懊恼地捶了下脑袋:“都怪我……”
赎罪似的,她中午炒了青笋肉片和醋溜白菜。半锅米饭冒着热气,两人吃得安静却酣畅。白惜言起身收拾碗筷时,南许元望着厨房玻璃上晃动的身影恍惚——
云端的神祇,为何突然垂下了手?
午后白惜言接到电话匆匆离开,临行前忽然回头:“周末不加班吧?”
“应该不……有事?”
“秘密。”他鼻尖逸出一声轻哼,眼底却晃过一丝狡黠,“坏孩子的惩罚——憋着吧。”
车门关闭的闷响惊飞了枝头麻雀。苗桐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尾,忽然笑出声来。
原来神仙记仇时……也会露出孩子气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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