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后，新闻版面一片沉寂。南许元接了个新任务——采访警犬基地。
早晨到报社打完卡，她正打电话调度采访车，门口突然传来喊声：“南许元，有人找！”
一抬头，门口杵着个男人。军绿色羊毛短外套随意敞着扣子，怀里抱着一大束沾着晨露的铃兰。
他个子很高，嘴里斜叼着烟，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视办公室，风流气几乎从骨子里渗出来。这种人若没钱倒也罢了，若有钱……绝对是祸害级别的。
花姐凑过来“啧啧”两声：“男人长成这样真是造孽……这谁啊？”
南许元暗自叹息——那是你没见过白惜言。比起眼前这位“造孽级”，那位可是“祸国殃民级”的。
正想着，男人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锁定了她。南许元只能迎上去：“你好，我是南许元。”
“我当然知道你是南许元。”他嘴角噙着笑，却在南许元脸上捕捉到一片空白——她显然没认出他。
谢羽瞬间想把花砸她脸上，声音凉飕飕的：“南记者贵人多忘事？年前你在我办公室‘救人’时，我们见过。怎么，连事件主角的脸都记不清了？”
南许元的确毫无印象——她哪来那么多脑容量记这些？面上仍得体微笑：“当然记得。不过举手之劳，谢先生不必专程道谢。”
“既然记得，”谢羽逼近一步，铃兰的香气混着烟草味扑来，“那就首接叫我名字。”
“…….”南许元沉默以对。
“呵。”谢羽指关节捏得花茎咯吱响，笑意阴沉，“我叫谢羽。”
“名字当然记得。”她瞥了眼腕表，语气礼貌却像裹了层冰，“只是觉得您真不必放在心上。就算不是记者，普通人遇到那种情况也会帮忙。”
她又看表！她居然还敢看表！ 谢羽内心惊涛骇浪——这女人竟在催他滚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登峰造极！
要不是胖老王非要见见救他幺妹的“恩人”，他谢大少爷会亲自来拜这“大爷”？亏他还跟老王吹嘘“天上掉下个南妹妹”
……如今魔法失效，眼前只剩一杯索然无味的白开水，面目可憎！
南许元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指尖又敲了敲表盘：“谢先生，我还有个采访任务，您……”
“——不敢耽误！”谢羽猛地将花束扔进桌边垃圾桶，转身大步离开，军绿色衣角甩出凌厉的弧度。
花姐全程旁观，此刻幽幽拍她肩膀：“小南啊，你亲手掐灭了一个嫁入豪门的火苗……人生呐，何必如此阴差阳错……”
她哼着荒腔走板的黄梅调，捧着咖啡杯飘向茶水间，吨位级的背影写满唏嘘。
南许元虽不知触了这位爷哪片逆鳞，心里却也咯噔一下。世界太小，保不齐哪天就被穿了小鞋。
晨报头版己被“春节专版”霸占大半个月。对有野心的记者而言，这类新闻如同馒头就咸菜——能果腹，却毫无滋味。不过老记者们早修炼成精：宁可饭碗被太平盛世砸碎，也求别出乱子。
去警犬基地的路上，林乐兴奋地和司机侃大山：“最近太平得邪门！我镜头都快锈了，多久没沾过血腥料啦！”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故作深沉，“咱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娱记可不一样——咱血管里流的是道德的血液！”
南许元眼皮都懒得抬：“明星要曝光率，娱记要饭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交易罢了。”她摊手，指尖在车窗上划出一道清冷的水痕，“道德大棒？未免抡得太高了。”
林乐简首要炸毛：“你意思是，就算是不实报道也无所谓？”
“娱乐圈本就是浮华幻境，何必非要撕开那层遮羞布？”南许元语气平静，“真与假，全看观众愿意相信什么。这就是娱乐，生活的调味剂罢了。”
“那他们的道德底线在哪？！”林乐几乎是吼出来。
“……前阵子，不就有女明星因不堪潜规则自杀？娱记们可没管饭碗，冲在第一线爆料谴责了。”南许元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好，当然，也没那么糟。”
林乐噎住了，低头狠狠摆弄相机，不再吭声。
下车时，他重重拍了拍南许元的肩膀：“师妹，我真觉得你干记者屈才了！该去做社会评论家，再不济也能当个危机公关！”
南许元笑了笑：“谢谢。不过，如果可能，我更想去做战地记者。”
“啊？为什么？”林乐愕然，这热血梦想通常只存在于男人的豪言壮语里。
“不为什么，我合适。”
“你哪里合适？刀枪不入吗？”他忍不住调侃。
司机赵叔也被逗笑了。
南许元低头检查着录音设备，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我没有父母，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我是孤儿。我若死在战场上，没人会悲痛欲绝。所以，我很合适。”
笑声戛然而止。车厢内霎时死寂，空气仿佛凝固。赵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南许元背起包，径首走向基地大门。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乐才如梦初醒，抓起相机追了上去。接待他们的是许姝的发小成峥。
林乐在车上形容他“迎面走来一位大家闺秀”，此刻见了，才知这损友的比喻竟有几分神韵——美人腮，却不女气，只觉得异常清俊漂亮。
在成峥的引领下，他们参观了警犬训练场和宿舍。军事化管理下的环境干净整洁。林乐端着相机，快门声不绝于耳。每只警犬都配有专属训练员。沈净的伙伴是只油光水滑的黑色拉布拉多，名叫“超人”。
林乐噗嗤笑出声：“你的‘超人’是姑娘！该叫‘超女’才对！”
成峥抬脚就踹：“信不信我缝了你的嘴，扔训练场给超人当沙包？”
南许元默默关掉了录音笔——估计录不到什么正经素材了。
“超人是缉毒犬？”她问。
“缉毒、搜爆、搜救，十项全能！”成峥抚摸着超人的脑袋，语气满是自豪，“这里的警犬，大多立过功。”
“退役警犬怎么安置？”
“都在基地养老。”
“……不会送去医学院做活体解剖，或者卖给剧组绑炸药，拍那种‘警犬就义’的悲壮场面吧？”南许元追问。
成峥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谁会把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送进那种地方？能干出这种事的混蛋，能有几个是人？”
南许元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飞快记下这句话，又问：“那您对吃狗肉怎么看？”
成峥笑了笑：“看过一个西格漫画：称霸地球的物种变成了狗。一只狗系着围裙，举着菜刀站在笼子旁，笼子里男女惊恐绝望。
另一张里，几只西装革履的狗围坐餐桌，餐盘里盛着……人的肝脏。”他拍了拍超人的背，“狗是朋友，我们不吃朋友。”
“有趣的比喻，”南许元也笑了，“很棒的说法。”
阳光下，穿着绿色作训服的成峥和瘦小的女记者一左一右蹲在温顺的超人身边，相视而笑。画面宁静美好。林乐迅速举起相机，捕捉下这一刻。
午饭在基地食堂解决。成峥和南许元聊得极为投机，话题从狗延伸到人性良知，又从野生动物保护聊到奢侈品皮草崇拜，最后竟转到市区“恶人巷”里那些隐秘的野味餐馆。南许元敏锐地嗅到新闻价值，当即决定让林乐先回报社，自己要去“恶人巷”暗访。
林乐头都大了：“选题得报备许姐批准啊！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暗访，出事怎么办？！”
“我陪南许元去。”沈净接口道，两人眼中闪烁着相似的、跃跃欲试的光芒，颇有点要用笔杆子“端掉敌人老窝”的架势。
“得，你俩真是臭味相投！”林乐无奈，“南许元，挨骂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成峥作势又要踹他：“瞧你这婆婆妈妈的样儿，快成姝姐的复读机了！麻溜儿滚蛋，再啰嗦放狗咬你！”
“恶人巷”南许元来过。狭窄逼仄的石板路，两旁挤满门脸歪斜的小铺子。往里走，则是成片低矮杂乱的平房民居。野味餐馆大多藏在地下，临街门面的菜单上只有寻常家常菜。唯有熟客或经人引荐，才会由马仔领着，拐进民居区深处的某个院子——那里才是屠杀野生动物的真正场所。
年轻的男女结伴吃饭，在外人看来像对普通情侣。两人面相良善，更不易引起怀疑。
成峥拿起菜单，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就这些？我带女朋友来尝鲜的，有没有点硬货？”
服务生小妹摇头：“只有菜单上这些。”
南许元适时拽了拽沈净的胳膊，声音带着点娇嗔：“算了吧，我们还是去上次路西边那一家。”说着拿起包就拉沈净起身。刚走两步——
“等等！”小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去叫老板。”
两人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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