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后院那锅“老兵油”算是彻底烧滚了!
“燎原刀锋”西个字,比汴河腊月的冰坨子还硬,却点着了无数老卒心里的死灰!后院侧门外,排队的汉子没见少,反而越来越多!一个个粗布包头,眼神里藏着狼似的绿光,闷着头往进走,脚步沉得像踩在仇人坟上!
后院角落那间原本堆放破烂的柴房,现在成了“大匠作坊”——孙管事咬着牙挪出来的地方。门口挂了块白茬木牌,赵寒用烧黑的小炭头歪歪扭扭画了把烧红的铁锤子和一把滴血的刀!没名号,就这图!够劲!
作坊里头可热闹!
王大奎那大个子,闷不吭声,赤着膀子抡起几十斤的大石锁,把赵寒让孙有田偷偷从外面运来的破陶缸、碎石头、断砖头,全给哐哐砸成了粉!那腱子肉鼓得跟小山包似的,每砸一下,旧疤都跟着发红发亮!
李瘸子一条独臂夹着块木疙瘩,嘴里叼着刻刀,眯着一只眼,枯树皮似的手指头快得跟绣花似的!把赵寒鬼画符似的“筒形火室结构图”(土法小高炉),在木板上抠得有模有样!木屑飞得跟雪片子似的!
最神的是墙角那个看着快入土的老文书孙头!他颤巍巍摸出个乌漆嘛黑的牛皮口袋,从里头抖搂出一把破皮尺、几个大小不一的铜环环(卡具原型)、几根磨得发亮的牛骨签子(量具)!嘿!这老帮菜,当年管辎重营,手下玩这些零碎玩得溜溜熟!
张猛呢?他成了定海神针!蹲在作坊小门口,脚底下放着那卷油叽叽的《军器图记》,手里捏着根小炭条,在墙上算账!眉头拧成了麻花,嘴里念念有词:“硝石……一斤百文……粗盐……十文……醋十文……铁砂……嗯?娃子你给的这‘焦炭价’不对啊!南城老炭场咋要贵三成?!”
赵寒裹着厚棉袄,冻得还在吸溜鼻子,小脸煞白装柔弱(刚从冰窖出来不久,演技不能塌房),缩在人堆里,眼睛却贼亮地盯着张猛:“我的亲张叔哎!焦炭!不是木炭!那黑疙瘩烧起来贼冲!火苗子蓝哇哇的!顶十斤松木炭!再说……”他压低嗓子,用破棉袄袖子挡着嘴,神秘兮兮:“咱这炉子,可是要烧铁水的!用‘醋盐冰法’剩下的烂渣渣引火,省下大价钱!还有那硝石……咱先拿来制冰?嘿!制完了冰,泡过冰的硝石水……你猜咋着?”
张猛猛地抬起头,像头被踩了尾巴的熊瞎子,眼珠子瞪得溜圆!
“咋着?”
“泡过冰的硝石水!再拿粗盐炒一炒!兑点醋烧干喽……”赵寒眼里冒着狼光,“剩下的红渣滓!硬得能磕牙!丢炉子里烧!比铁矿石都带劲!” (瞎话掺真料!初步提纯硝酸钾固体当助燃催化剂,反正这群兵油子也搞不清化学式!)
张猛听不懂啥化学,但“红渣滓”、“比铁矿石带劲”、“省大价钱”这几个字像灌了蜜,让他眉头瞬间舒展!一激动,“咔嚓”一下捏断了手里的炭条:“妙啊!废物变金疙瘩!娃子你这脑瓜子!比老张的拳头好使!” 说着,蒲扇大的巴掌就带着风拍在赵寒那“虚弱”的肩膀上,差点把他拍进柴火堆里!
“哎哟喂!”赵寒龇牙咧嘴,心里骂娘脸上还得挤出笑。
柴房里热火朝天!敲的敲,锯的锯,算账的算账!孙管事探头探脑挤进来两回,看这一屋子烟尘土气杀气腾腾的“大匠”,张了几回嘴愣是没敢问一句:锅呢?冰呢?客人等着呢!
危机逼近:
小院外。
隔着两丈高的青砖院墙。
一个头戴斗笠、裹着破棉袄的汉子,蹲在街角卖糖炒栗子的摊子阴影里,像个冻透了的路倒。他的眼睛眯着,耳朵却微微向醉仙楼后院方向竖起。破棉袄看似臃肿的腰间,实则藏着一把薄如柳叶、乌沉沉没有反光的短刺。
他粗糙的手指捻起一颗温热的糖炒栗子,塞进嘴里,慢慢嚼着。看似漫不经心的余光,却如同冰锥,一次次钉在后院作坊那扇糊着破牛皮纸的窗户上。窗户缝隙里透出的炉火红光,映在他毫无波澜的眼瞳里。
“黑隼”的爪牙,到了。
作坊里。
气氛依旧火热。
王大奎砸石头砸得满头大汗,破袄子往腰间一扎,露出一身虬结的铁疙瘩肉!背上几道深得吓人的旧刀疤像扭曲的蚯蚓。他看着墙角堆积如山的石头粉末,忽然放下石锁,走到赵寒和张猛跟前。
“张…张大哥!”王大奎声音干涩,像砂纸磨石头。
“干啥?”张猛还在算他那焦炭账。
“俺……俺能打铁!”王大奎猛地握紧拳头,手臂肌肉如同蟒蛇绞动!“俺爹…俺爹是代州火军头!管铁场烘炉的!俺八岁拉风箱!十二岁使铁钎!十六岁就能单膀子开三炉火眼!”他说着,激动地用手指扒拉着自己左肩窝一道狰狞扭曲的烫伤旧疤:“看!当年火眼炸膛!浇的铁水!俺活下来了!那火候…俺用后背都记得!”
张猛算账的炭条停住了!赵寒吸溜鼻子的动作也顿住了!
周围敲敲打打的声音瞬间小了大半!
一道道目光聚焦在王大奎身上。
这沉默如山的汉子,背上那道可怕的烫伤疤,在炉火的映照下,如同流淌的铁水般刺目!
“好汉子!”张猛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震得梁上灰簌簌往下掉,“咱们燎原刀锋!就缺你这把开炉的好手!”
“对!”赵寒也蹦起来(忘了装虚弱),眼睛贼亮:“王大哥!你来拉风箱!那力气!够劲!保管把这炉子烧成精!”
王大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滚烫的烙铁!对着满屋子或钦佩或期待的目光,这个在战场上砍翻过金兵铁甲骑、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铁汉子!猛地转过身,肩膀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用大手狠狠抹了把脸!粗声吼了一个字:
“好!!!”
轰!
作坊里的炉火(还没点),像是被这声吼点着了!
李瘸子手里的刻刀划得更快!
孙老头颤巍巍又掏出个更小的牛角尺!
张猛把那算焦炭账的白茬木板往脚下一踹:“算个鸟!买!紧着好的买!钱不够老张这把刀当了也值!”
作坊内外,冰火交织。
院墙外。
卖糖炒栗子的汉子无声地吐出嚼碎的栗子壳。斗笠阴影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扯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一种等待猎物踏进绝境的嘲弄。
他缓缓站起身,裹紧破棉袄,像个冻僵的路人,摇摇晃晃地消失在街巷拐角的阴影里。
炉火己燃,柴草备齐。
就差一颗落进油锅的火星。
那火星……
或许正藏在隔壁瓦楞上,那根毫不起眼、被寒风吹得微微摇曳的……旧年枯草心。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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