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坊市的那一刻，苏青禾觉得自己像颗掉进药罐的石子。
周围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修士讨价还价的吆喝、法器碰撞的脆响、丹炉炸裂的闷响……还有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背着个破旧的储物袋，在一群锦衣华服的修士里，显眼得像粒错投玉盘的沙。
她攥紧了储物袋的带子，指尖因为用力泛白。袋子里的法器碎片和符箓残片是她全部的赌注，得找个靠谱的地方卖掉。
坊市的街道呈“井”字形，中间是最热闹的主街，两侧是岔路。主街上的店铺都挂着精致的幡旗，有“百草堂”“法器阁”，门口站着的伙计眼神挑剔，一看就不是她能进的地方。
苏青禾沿着主街边缘走，眼睛飞快地扫过两侧的摊位。摆摊的多是低阶修士，面前摆着些灰扑扑的矿石、缺了角的法器，还有用草绳捆着的低阶妖兽内丹。
她在一个卖符箓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面前摆着几十张黄纸符箓，上面画着她认识的“引火符”“御风符”，比她捡的那些残片完整多了。
“小姑娘，买符？”老者抬眼，目光在她破旧的储物袋上打了个转，语气淡淡的。
“我想卖些东西。”苏青禾蹲下身，从储物袋里掏出那半块法器碎片，“您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老者拿起碎片，用指甲刮了刮边缘，又放在鼻尖闻了闻：“下品法器的残片，灵气快散完了，也就值五十文钱。”
五十文？苏青禾心里一沉。她原以为能值一百文的，够她交入门费，还能买些糙米。
“还有这个。”她又掏出那几张符箓残片。
老者瞥了一眼，就扔回给她：“没用的废料，白送都没人要。”
苏青禾的手指蜷了蜷。她把碎片和残片收回袋里，没再说话，转身就走。她知道老者在压价，就像青阳镇药铺掌柜收药草时那样，专挑不懂行的欺负。
往前走了几十步，她在一个收废品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摊主是个瘸腿的凡人，面前堆着比她捡的更多的残片、碎渣，还有些破布烂铁。
“老哥，收这个吗？”苏青禾拿出法器碎片。
瘸腿汉子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给你七十文。”
比刚才多了二十文。苏青禾没犹豫，点了点头：“卖。”
汉子从钱袋里摸出七十文铜钱，递给她。铜钱沉甸甸的，带着汗味，却让苏青禾的心踏实了不少。
“这些符箓残片你要么？”她又问。
汉子摇摇头：“残得太厉害，炼不成浆，不要。”
苏青禾把残片收起来，心里盘算着。七十文，够交十文的入门费，还能买两斤糙米，剩下的钱……她的目光落在街角的一个丹铺上。
丹铺不大，招牌上写着“回春堂”，门口飘着浓郁的丹香，比青阳镇药铺的药味醇厚百倍。她想起《基础吐纳法》里说，低阶修士可以用“凝气丹”辅助修炼，只是价格不菲。
她攥了攥手里的铜钱，还是朝着丹铺走了过去。
铺子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穿蓝衫的伙计在擦拭柜台。伙计看到苏青禾，皱了皱眉：“我们这儿不卖凡俗东西。”
“我想买颗凝气丹。”苏青禾低着头，声音不大。
伙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凝气丹？一颗要一两银子，你买得起？”
一两银子！苏青禾的脸瞬间白了。她知道丹药贵，却没想到贵到这种地步——七十文钱，连零头都不够。
她攥着铜钱的手微微发抖，转身就要走。
“等等。”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内堂传来。苏青禾回头，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老者穿着锦袍，气度雍容，眼神却很锐利，落在她身上时，像在打量一件药材。
“胡老。”蓝衫伙计连忙躬身行礼。
被称为“胡老”的老者没理他，径首走到苏青禾面前：“你想要凝气丹？”
苏青禾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我钱不够。”
“钱不够没关系。”胡老笑了笑，露出没牙的牙床，“老夫看你这丫头根骨还行，就是气血弱了些。这样吧，你帮老夫个忙，老夫送你一颗凝气丹，如何？”
苏青禾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想起王婆子的窝头，想起后山里的老头，想起那些带着“好意”的陷阱。
“什么忙？”她警惕地问。
“也不是什么难事。”胡老指了指内堂，“老夫新炼了一炉‘健体丹’，需要个干净的凡人试试药性。你帮老夫试药，药没问题的话，凝气丹就归你了。”
试药？苏青禾的脸色更白了。她想起刘三手里那颗黑药丸，想起他说的“有点疼”。
“我不试。”她后退一步，转身就要走。
“哎，丫头别急着走啊。”胡老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老夫给你面子，才跟你好好说话。你真当这坊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拍了拍手，从内堂走出两个彪形大汉，挡住了苏青禾的去路。大汉们穿着黑色劲装，腰间佩着刀，眼神凶狠，一看就不好惹。
“胡老，这丫头不懂事，要不要教训教训？”其中一个大汉问道。
胡老没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苏青禾，像在看一只瓮中之鳖。
苏青禾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没想到这丹铺看着正经，内里却和刘三一样霸道。她攥紧了手里的铜钱，目光飞快地扫过西周——门口有守卫，左右都是摊位，跑是跑不掉的。
怎么办？
她想起自己在山洞里用锯齿草毒刘三的事，想起在竹林里靠轻身诀逃跑的经历。硬拼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我试。”苏青禾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却没了刚才的慌乱，“但我有个条件。”
胡老挑了挑眉：“你个小丫头，还敢跟老夫提条件？”
“我要先看凝气丹。”苏青禾抬起头，首视着胡老的眼睛，“还要知道这健体丹的药性，要是有毒，我死也不试。”
她知道修士看重脸面，尤其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坊市。胡老就算想害她，也不敢做得太明显。
果然，胡老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了：“好，老夫就依你。”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正是苏青禾在林月瑶那里见过的凝气丹，“这就是凝气丹，你先拿着。”
苏青禾接过玉瓶，攥在手心。药丸的凉意透过玉瓶传来，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健体丹是用‘赤阳草’和‘青根藤’炼的，主打的是强身健体，没毒。”胡老指着内堂，“跟我来吧。”
苏青禾跟着胡老走进内堂。内堂里摆着个半人高的丹炉，炉下的火还没灭，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一个穿绿衫的丫鬟端着个黑碗走过来，碗里盛着三颗褐色的药丸，散发着和丹炉里一样的味道。
“吃了它。”胡老指了指黑碗。
苏青禾看着药丸，又看了看手里的玉瓶。她想起《基础吐纳法》里说的，凝气丹能快速提升气感，让她早日踏入炼气期。只要踏入炼气期，她就不用再怕这些凡人，不用再任人欺负。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一颗药丸，放进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股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起初没什么感觉，可过了片刻，她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像被扔进了滚烫的药汤里。
“怎么样？”胡老的眼睛亮了起来。
苏青禾张了张嘴，想说“很热”，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她听见胡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果然是块好料子，对‘蚀心散’这么敏感……”
蚀心散？
苏青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这坊市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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