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星商超的傍晚总是最热闹的。
放学的学生、下班的白领、买菜的老人挤在货架间,收银台前排着长队,扫码枪的“滴”声和张姐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像首充满烟火气的歌。苏清然站在三号收银台后,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扫码、装袋、找零,动作快得几乎出了残影。
“小姑娘手脚真麻利!”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奶奶接过购物袋,笑着说,“比我家那上大学的孙子还机灵。”
苏清然笑了笑,额头上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脸颊上:“奶奶慢走,明天的鸡蛋新到货,记得来买。”
送走老奶奶,她低头看了眼电子表——六点半,离换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手腕上的表是高二时妈妈给她买的,三十块钱的电子表,陪她熬过了高考,又跟着她来闽大,表带磨掉了漆,屏幕偶尔还会闪,但她一首没舍得换。
“清然,歇会儿喝口水!”张姐端着杯菊花茶走过来,往她柜台上一放,“刚进的杭白菊,败火。”
“谢谢张姐。”苏清然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甜味混着菊花的清香,压下了喉咙的干涩。
“跟我客气啥?”张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你这孩子,就是太拼了,白天上课,晚上兼职,周末还去做家教,身体受得了吗?”
“没事的,习惯了。”苏清然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
张姐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叹了口气——这姑娘是她看着招进来的,面试那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个旧帆布包,说“想找份晚上的兼职,能cover学费就行”。张姐本来想招个能长期干的,可看她眼里的认真,心一软就留下了。
后来才知道,苏清然的爸爸在工地摔伤了腿,妈妈打零工养家,家里还有个上高中的弟弟,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靠自己挣。可这姑娘从不说苦,收银台不忙时,就抱着本旧书看,笔记记得密密麻麻,连张姐都被她的劲儿头打动,总偷偷给她留最新鲜的水果,说“给清然补补脑子”。
“对了,”张姐忽然想起什么,“今天下午老板来了,问起你呢。”
“老板?”苏清然愣了一下,手里的扫码枪差点掉在地上,“他、他问我啥了?”
“也没啥,”张姐笑得像只精明的狐狸,“就问你工作顺不顺心,还说你上次提的‘学生折扣区’主意好,让我这周末就安排上。”
苏清然的脸颊有点发烫。上周她看到学生们总对着进口零食叹气,就跟张姐建议“设个学生折扣区,临期零食打七折”,没想到张姐真报给了老板,更没想到老板会特意问起。
她想起图书馆那个撞翻书堆的下午,阎宸穿着简单的白T恤,帮她捡书时认真的侧脸,还有讲题时清晰的思路……和她想象中“老板”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可能……就是随便问问吧。”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收银台,心跳却像被敲快了节奏。
正说着,收银台前又来了个熟面孔——林小胖拎着个空购物篮,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瞅,看到苏清然,眼睛一亮:“苏清然!阎宸呢?他说要来买可乐,让我在这儿等他。”
“阎同学还没来。”苏清然扫码的手顿了顿,“你要可乐的话,冷藏柜里有新到的青柠味,第二瓶半价。”
“真的?那来两瓶!”林小胖乐呵呵地跑去拿可乐,回来结账时,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跟你说,阎宸今天特意换了件新T恤,还喷了香水,肯定是为了来看你!”
“啊?”苏清然手里的零钱差点撒了,“你别瞎说……”
“我没瞎说!”林小胖拍着胸脯,“他平时穿衣服可随便了,洗得发白的校服能穿一周,今天居然换了件潮牌,还问我‘女生喜欢什么样的话题’,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谁?”
苏清然的脸颊更烫了,连耳根都红透了,匆匆找完零钱,推着林小胖往旁边走:“你快去那边等吧,别耽误我收银。”
看着林小胖蹦蹦跳跳跑开的背影,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跳,可脑海里总浮现出阎宸在图书馆的样子——阳光落在他肩上,侧脸的线条很柔和,讲题时眼神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重要的模型。
“滴——”扫码枪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同学,一共五十六块八。”她接过顾客的校园卡,手指在pos机上操作,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
阎宸背着双肩包走进来,穿着件浅蓝色的连帽卫衣,和平时的校服风格截然不同,头发似乎也打理过,柔软地搭在额前。他目光扫过收银台,在看到苏清然后,脚步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
苏清然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忙碌,手指却在键盘上敲错了数字,屏幕上的金额变成了“658”,吓得她赶紧删掉重输。
“不好意思,算错了。”她小声道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没事。”站在顾客身后的阎宸笑了笑,声音像浸了温水,“慢慢来。”
那顾客是个机灵的女生,看出点端倪,笑着付了钱,走的时候还冲苏清然挤了挤眼睛:“小情侣挺般配的嘛。”
“我们不是……”苏清然想解释,那女生己经走远了,她只能红着脸,迎接下一个顾客——正是阎宸。
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放在收银台上,目光落在她的电子表上,随口问:“这表戴很久了?”
“嗯,高中买的。”苏清然扫码的手指有点抖,“三块钱。”
“三块?”阎宸愣了一下,看着磨掉漆的表带和闪烁的屏幕,“该换了,时间不准容易误事。”
“还能用……”
“我帮你挑一块吧?”阎宸说,“超市的饰品区刚到了批新手表,有款陶瓷的,很适合女生戴,打八折。”
“不用了,谢谢。”苏清然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我不缺手表。”
她知道阎宸是好意,可她习惯了节俭——爸爸的医药费每个月要花掉大半,弟弟的学费还等着凑,她的生活费能省则省,一块几十块的手表,对她来说己经是“奢侈品”。
阎宸看出她的窘迫,没再坚持,只是付了钱,拿起矿泉水却没走,靠在收银台旁,像在等林小胖,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忙碌的手上。
苏清然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扫码的速度都慢了,连张姐都打趣:“阎老板,您这是来‘监工’啊?我们清然干活可认真了,不用盯着。”
“就是随便看看。”阎宸笑了笑,目光落在货架上的《经济学原理》上——那是他昨天特意让张姐摆的,知道苏清然在看这本书。
“这本书……”他指着书说,“里面的‘边际效用’章节有点难,我笔记里记了几个案例,你看了吗?”
“看了,”苏清然眼睛亮了亮,“你用超市的‘第二件半价’解释‘边际效用递减’,特别好懂,我还记在笔记本上了。”
“能帮到你就好。”阎宸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书本聊到超市的运营,从课程难点聊到张姐新研发的“荔枝肉配方”,苏清然渐渐不那么紧张了,偶尔还会被阎宸的笑话逗笑,眼睛弯成月牙,像藏了星星。
林小胖拎着两袋零食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苏清然笑着扫码,阎宸靠在旁边听,夕阳透过超市的玻璃窗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温馨的画。
“啧啧啧,”他故意咳嗽两声,“聊啥呢这么开心?可乐都快被我喝光了。”
“没、没什么。”苏清然赶紧低下头,脸颊又红了。
“我们在聊经济学题。”阎宸接过林小胖手里的空瓶,“你喝这么快,小心晚上睡不着。”
“睡不着正好,晚上有球赛!”林小胖乐呵呵地说,“对了,苏清然,周末我们宿舍要去爬鼓山,你要不要一起?阎宸说他认识路,还能给我们当导游。”
苏清然的心动了一下——鼓山是福州的景点,她来上学快一个月了,还没去过,可想到周末要兼职,又把话咽了回去:“不了,我周末要上班。”
“上班哪有爬山重要?”林小胖怂恿道,“让张姐给你放一天假呗,就说……就说阎宸请你当‘超市体验官’,去山上调研‘游客消费习惯’!”
“这怎么行……”苏清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阎宸也帮腔:“确实有这个计划,李博导让我们做个‘景区消费行为’的调研,正缺人帮忙记录数据,你要是有空,就算是‘社会实践’,有学分的。”
“有学分?”苏清然愣住了——她听说社会实践学分很难拿,对评奖评优很重要。
“对啊!”林小胖拍着胸脯,“阎宸跟系里都打好招呼了,你去了就能算学分!”
苏清然犹豫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收银台的边缘。她想爬山,想和同学一起玩,更想要那个学分,可……
“我问问张姐吧。”她小声说,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张姐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早就乐开了花,走过来拍板:“准了!周末给你放假,算带薪休假!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总闷在超市里像什么话?”
“谢谢张姐!”苏清然眼睛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星星。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阎宸靠在收银台旁,手里的矿泉水瓶转了两圈,忽然觉得——林小胖这小子,有时候还挺靠谱的。
换班时间到了,苏清然脱下超市的蓝色围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柜子里,背上她的旧帆布包,里面装着那本翻旧的《经济学原理》和阎宸的笔记复印件。
“那我先走了。”她走到门口,看到阎宸和林小胖还在等她,脸颊又有点发烫。
“我们送你回宿舍吧?”阎宸说,“晚上这条路有点黑。”
“不用了,我认识路。”苏清然摇摇头,却没立刻走,“周末……几点在超市集合?”
“八点半吧,”阎宸说,“我带早餐,张姐做的肉包,特别好吃。”
“好。”苏清然点点头,转身往宿舍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白色的身影在路灯下,像朵轻轻摇晃的云。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林小胖撞了撞阎宸的胳膊:“行啊你,进展神速!这才几天,就约上爬山了!”
“别瞎说,就是普通的社会实践。”阎宸嘴上反驳,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普通?”林小胖挑眉,“普通会特意带她爱吃的肉包?普通会记得她在看《经济学原理》?我可都看见了,你笔记里夹着她落下的那支笔,还偷偷用保鲜膜包起来了!”
阎宸的脸颊有点发烫,没再说话,只是拎起林小胖忘在收银台的可乐,往宿舍走。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胖还在叽叽喳喳地规划周末的行程,阎宸却在想——苏清然的帆布包看起来有点沉,周末爬山时,要不要“不经意”地帮她背?
还有她那支旧电子表,下次去饰品区,得好好挑块陶瓷的,就说是“超市抽奖送的”,这样她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夜风带着香樟树的清香,吹得心里暖暖的。阎宸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矿泉水,忽然觉得——这个在商超兼职的女生,像本翻开的书,每一页都写着认真和坚韧,让人忍不住想一首读下去。
而他,好像己经悄悄被吸引了。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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