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苏然家的前一晚,林悦在实验室忙到深夜。培养箱里的蓝唇鱼幼体刚度过最危险的孵化期,透明的身体里能清晰看到跳动的心脏,像撒在海面上的星子。她对着显微镜记录数据时,指尖总忍不住无名指上的锚链戒指——这枚由旧锚链磨成的指环,此刻带着实验室恒温箱的暖意,却让她的心跳始终维持在“轻度紧张”的频率。
“见爷爷而己,又不是答辩。”小陈抱着文件夹路过,瞥见她对着镜子整理衣领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再说了,你可是凭‘海洋生态保护’课题征服了整个基地的女人,还怕镇不住一位老舰长?”
林悦抓起桌上的海藻标本砸过去:“再乱说,下周的赤潮监测报告你自己写。”
话虽如此,当周六清晨苏然的越野车停在实验楼下时,她还是拎着精心挑选的崂山绿茶和一本复刻版的《中国海洋生物志》——那是她托导师找的,扉页上有1957年第一版编纂者的签名,据说苏然的爷爷年轻时曾参与过这本书的野外调研。
“紧张?”苏然帮她拉开车门时,注意到她攥着礼品袋的手指泛白。
“有点。”林悦老实承认,“你爷爷会不会问我‘如何平衡家庭与科研’这种世纪难题?”
苏然发动汽车,方向盘打了个漂亮的弧度:“他只会问你‘最近发现了什么新物种’,还有‘能不能说服海军把巡逻艇的机油换成生物降解型’。”他转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老爷子比我还关心大海,去年还给舰队写了封长信,建议在舰艇上装微型污水处理装置。”
林悦惊讶地睁大眼:“那我们实验室正在测试的新型过滤膜,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话题一旦转到专业领域,她的紧张感顿时消散了大半。车子沿着海岸线行驶,苏然给她讲爷爷的故事:老舰长当年在南沙巡逻时,曾用罐头瓶养过一只受伤的海鸥,首到它能重新飞翔;退休后坚持每天捡海边的垃圾,说“军舰再厉害,也护不住被污染的海”。
“他总说,大海是活的,你对它好,它才会对你好。”苏然望着远处的防波堤,“就像人和人之间。”
林悦的心轻轻一颤。她想起自己的爷爷,那个总在实验室门口等她下班的老海军,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找个懂海的人过日子,他会像懂海一样懂你。”
苏然家在基地家属院,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刚走到二楼,就听到开门声,一位穿着白色海魂衫的老人站在门口,背不驼腰不弯,眼神锐利如鹰,只是头发己经全白了,像落满了雪。
“爷爷。”苏然喊了一声。
老舰长的目光落在林悦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海浪冲刷过的礁石:“果然是搞海洋研究的,身上带着海水的味道。”
林悦赶紧把礼物递过去:“苏爷爷好,听说您喜欢这本书的第一版……”
“你就是小林吧?”老舰长接过书,翻到扉页时眼睛亮了,“好家伙,这签名比我当年见他时还清楚!”他侧身让他们进门,“进来坐,老婆子刚蒸好的鲅鱼包子,就等你了。”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海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航线,角落里贴着苏然从小到大的照片——从穿着开裆裤在沙滩上挖沙子,到军校毕业时穿着军装敬礼的模样。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枚一等功勋章,缎带己经有些褪色。
“这是1988年拿的,”老舰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当时我们在南沙守礁,三个月没见过新鲜蔬菜,全靠压缩饼干过日子。”他给林悦倒了杯茶,“现在条件好了,但守海的道理没变——得用心。”
林悦捧着温热的茶杯,忽然明白苏然身上那股“认定了就不撒手”的韧劲,是从哪里来的了。
午饭时,老舰长果然没问任何私人问题,全程围绕“如何减少舰艇对海洋的污染”展开讨论。当林悦提出“在舰艇上安装微型生态滤池”的构想时,老人猛地一拍桌子:“我就说嘛!年轻人就该有这想法!”他转头对苏然说,“下周把你们舰长叫来,我跟他好好聊聊这个事!”
苏然无奈地笑:“爷爷,您都退休二十年了,就别操心舰队的事了。”
“我是退休了,但我还是海军的人!”老舰长瞪了他一眼,又转向林悦,语气缓和下来,“小林啊,苏然这孩子,看着硬邦邦的,其实心细得很。上次护航,他给受伤的海豚做急救,手法比兽医还专业。”
林悦看向苏然,他正低头给她夹包子,耳尖微微发红。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手上,那道在搜救时被缆绳划伤的伤疤,此刻像一条银色的河流,蜿蜒在皮肤之上。
饭后,老舰长要苏然陪他去海边散步,特意把林悦也叫上。家属院离海很近,走五分钟就到了。老人拄着一根用船桨改的拐杖,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像在甲板上踱步。
“苏然这孩子,从小就倔。”他忽然开口,目光望着远处的归航舰艇,“当年考军校,我不同意,说海上太苦,他愣是在我门口站了三天三夜,说‘爷爷能守海,我也能’。”
林悦安静地听着。
“他给你磨戒指的那截锚链,是我当年那艘舰上的。”老舰长停下脚步,指着海面,“1974年西沙海战,就是靠这锚链,我们在大风浪里稳住了船,打退了敌人。”他转头看向林悦,眼神里带着期许,“现在,他把这‘根’交给你了。”
林悦的眼眶一热,刚想说话,就看到苏然站在不远处的礁石旁,正对着手机比划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他在给基地的战友发消息,内容是“林博士建议的生态滤池,下周我带图纸去技术科”。
“你们俩啊,”老舰长看着他们,笑得像个孩子,“一个眼里全是海,一个心里全是海,倒真是天生一对。”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沙滩上。海浪一次次漫上来,打湿他们的裤脚,又退下去,留下带着贝壳光泽的细沙。林悦看着苏然,他也正好望过来,目光里的温柔像此刻的潮水,包容而坚定。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研究日志里写过的一句话:“海洋最神奇的地方,是它能让不同的水流汇聚,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就像她和他,一个在实验室里探索海洋的奥秘,一个在甲板上守护海洋的安宁,原本是两条平行线,却因为对这片蔚蓝的共同热爱,渐渐汇流成河,奔向同一个远方。
回家的路上,苏然握着她的手,放在变速杆上。车窗开着,海风灌进来,带着咸湿的气息。
“爷爷说,下次要跟你一起出海采样。”他说。 “
那我得提前准备好晕船药,”林悦笑着说,“老舰长的战斗力,我可不敢低估。”
越野车驶过防波堤时,林悦看到远处的监测浮标正在闪烁,橙红色的灯光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她知道,那些散布在海面的航标,不仅指引着船只的方向,也见证着两个灵魂的相遇与相守。
而她和苏然的故事,就像这永不落幕的航程,刚刚驶入最温柔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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