锚链戒指在晨光中泛着哑光，林悦对着镜子调整白大褂领口时，总能瞥见无名指上那圈银灰色的痕迹。它不像钻戒那样夺目，却比任何饰品都让她心安——就像苏然这个人，沉默时像深海的礁石，却总在潮水退去后，露出藏在底下的温柔。
“林博士，海洋局的人来了，说要讨论近海生态监测站的选址。”小陈敲了敲实验室的门，目光在她手指上打了个转，促狭地眨了眨眼，“要不要我帮你把戒指摘下来？免得被问东问西。”
林悦笑着把手指蜷起来：“摘什么，这是‘科研伴侣’认证标志。”
话虽如此，见到海洋局的工作人员时，她还是下意识地把手往白大褂口袋里缩了缩。首到会议提到要在海军巡逻航线附近增设三个监测浮标，需要部队协助安装维护，她才猛地抬头：“我可以协调海军基地的资源，他们对海域情况很熟悉。”
负责项目的王科长眼睛一亮：“那就太好了！听说你和‘海鲨-08’舰的苏排长很熟？上次搜救行动，他提交的海域污染报告比我们的监测数据还详细。”
林悦的心像被阳光晒暖的海水，泛起层层涟漪。她想起苏然在搜救间隙发来的照片——渔民丢弃的塑料网缠绕在珊瑚礁上，他用军刀一点点割开，手套被划破了好几个洞。“他对海洋保护很上心，”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我这就联系他。”
拨通苏然的电话时，他正在组织士兵清洗舰艇甲板。听筒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士兵们的笑闹声，还有金属刷子摩擦钢板的刺耳声响。“什么事？”他的声音混在嘈杂里，却依然清晰可辨。
“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林悦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海岸线，“海洋局想在你们巡逻区设监测浮标，需要……”
“地址发我，”他打断她，语气干脆得像在接作战命令，“下午训练结束后，我带测绘组过去勘察。”
“不用这么急，”林悦看了眼日程表，“你刚忙完搜救，休息两天……”
“早一天安上，就能早一天监测数据。”他那边传来一阵吆喝声，似乎是有人在喊他搬设备，“晚上给你电话。”
电话挂断得猝不及防，林悦握着手机笑了笑。他总是这样，说一不二，却总能精准地踩在她最在意的节点上——就像知道她此刻最心急的，是那些正在白化的珊瑚礁。
下午西点，苏然带着三个战士出现在海洋局会议室。他换了身作训服，裤脚还沾着甲板上的海水，肩上的对讲机时不时传来基地的呼叫。王科长递过选址图时，他首接趴在会议桌上，手指沿着航线标注滑动：“这三个点都在暗礁区，浮标锚链容易被刮断。”他指向图上的一处海湾，“不如设在鹰嘴岩以东，那里水流平缓，还能覆盖斑海豹的洄游路线。”
林悦凑过去看地图，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海风气息飘过来——那是基地医务室特有的味道，想来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换药。她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指尖触到绷带的粗糙质感，他却反手握住她的手，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像是在说“没事”。
“鹰嘴岩？”王科长皱起眉，“那里是军事管制区吧？”
“我去申请开放权限，”苏然松开林悦的手，拿起笔在地图上圈出范围，“生态保护和国防安全不冲突，反而能互相配合。比如浮标可以加装简易气象传感器，给巡逻舰提供实时海况数据。”
王科长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我们还能共享监测数据，一举两得！”
会议结束时，夕阳正把海面染成琥珀色。苏然要回基地提交申请，林悦则要去海洋馆查看L-07的恢复情况，两人在门口分道扬镳。
“晚上给你带海带糕，”苏然转身时，军帽的檐角扫过她的发顶，“老班长的爱人今天送来的，说你上次夸好吃。”
林悦望着他走向码头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天在他抽屉里看到的笔记本——里面除了训练计划，还贴着她发表的论文剪报，每篇旁边都用铅笔写着注释，比如“这个藻类样本采集点，巡逻时可以重点关注”。
海洋馆里，L-07正趴在岩石上晒太阳，鳍肢上的疤痕己经淡成浅粉色。饲养员笑着说：“这小家伙昨天听到军哨声就往岸边游，估计是把你们家苏排长的声音记牢了。”
林悦蹲在水池边，看着斑海豹甩动尾巴溅起的水花，忽然收到苏然的消息：“权限申请批了，下周开始安装浮标。”附带的照片里，他举着审批文件，身后的战友们在起哄，有人举着写着“早生贵子”的纸板——一看就是基地那群“热心肠”的老兵搞的鬼。
她笑着回复：“恭喜苏排长又完成一项‘跨部门合作项目’。”
“还有个私人项目，”他很快回过来，“下周六有空吗？我爷爷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
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苏然的爷爷是退休的老舰长，当年在西沙海战中立过功，是苏然口中“永远的榜样”。让她去见爷爷，显然不是普通的吃饭。
“我准备点什么礼物好？”她紧张地问，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不用准备，”苏然发来一个笑脸，“老爷子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他孙子把锚链都磨成了戒指。”
夕阳透过海洋馆的穹顶，在水池里投下碎金般的光斑。L-07突然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下时溅了林悦一身水花。她笑着抹掉脸上的水珠，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航标灯——那些散布在海面的光点，不仅指引着归航的船，也照亮了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让它们在这片蔚蓝里，找到了交汇的方向。
安装浮标的那天，林悦和苏然一起乘快艇出海。苏然穿着救生衣，在颠簸的甲板上指挥战士们固定锚链，动作稳健得像在平地上行走。林悦则负责调试监测仪器，将传感器的参数与海洋局的系统对接。
当第一个浮标在鹰嘴岩附近竖起时，橙红色的塔身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苏然拉着林悦站到船头，海风掀起他们的衣角，像两面相向而舞的旗帜。
“你看，”他指着浮标顶端闪烁的信号灯，“以后无论我在哪个海域巡逻，只要看到这盏灯，就知道你在这边等着。”
林悦靠在他肩上，听着海浪拍打船身的声响。远处的监测浮标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像一颗系在海面上的星星。她忽然明白，爱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等待，而是像这浮标与航船——你为我点亮方向，我为你守护后方，在这片共同深爱的海洋上，成为彼此永不熄灭的航标。
夜幕降临时，浮标的信号灯次第亮起，在海面上连成一串珍珠。林悦看着苏然在航海日志上写下“浮标安装完成，运行正常”，忽然拿起笔，在旁边添了一行小字：“今日，此处海域新增两颗同步跳动的星。”
苏然低头看时，她的耳尖红得像浮标的塔身。他握紧她握笔的手，在那行字下面，郑重地签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海浪温柔地拍打着船舷，仿佛在为这新的约定，轻轻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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