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海雾总是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林悦站在“海鲨-08”舰的甲板上，将最后一块珊瑚修复凝胶固定在礁盘监测仪上时，苏然正在驾驶台调试新安装的生物声呐——这是他们最新的合作项目，能通过声波监测深海珊瑚的生长状态，同时避免干扰海洋哺乳动物的迁徙。
“数据传输正常，”苏然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电流特有的沙沙声，“下午返航时，去看看我们去年种的鹿角珊瑚，应该己经长到十厘米了。”
林悦笑着应了一声，指尖在防水记录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阳光穿透薄雾，在海面上织出一张金色的网，她俯身查看水下摄像机传回的画面：一群小丑鱼正围着修复后的珊瑚礁游动，鳞片在镜头前闪着彩虹般的光。
这是他们婚后最安稳的一段日子。苏然的护航任务暂时告一段落，被调回基地负责新型舰艇的生态改造项目；林悦的“珊瑚礁修复技术”也进入了大规模推广阶段，灵山岛附近的海域己经重现了十年前的生机。老班长总打趣说：“你们俩把基地变成了‘海洋生态示范园’，连海鸥都比以前多了三成。”
然而，平静的海面下，往往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下午三点，返航途中的“海鲨-08”突然接到紧急命令：东南海域发现一艘可疑船只，涉嫌非法倾倒核废料，要求立即前往拦截。
“核废料？”林悦的心猛地一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污染物对海洋生态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只需一升核废水，就能让方圆十公里的海域在百年内寸草不生。
苏然正在调整航线，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却很快被军人的坚定取代：“你去休息室待着，锁好门，别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林悦抓住他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的设备能快速检测污染物种类，说不定能帮上忙。”
“不行！”苏然的声音陡然严厉，像在下达作战命令，“那船涉嫌走私，很可能携带武器。听话，在休息室等我。”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多两小时，我就回来陪你看珊瑚。”
林悦看着他转身走向武器库的背影，军靴敲击甲板的声音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知道苏然的脾气，一旦下达命令就不会更改，只好咬着牙跑向休息室，路过实验室时，下意识地抱走了那台便携式核辐射检测仪。
船速陡然加快，巨大的推力让甲板剧烈震颤。林悦锁好休息室的门，却怎么也坐不住，透过舷窗望着越来越近的可疑船只——那是一艘改装过的远洋货轮，船身斑驳，甲板上堆满了密封的黑色集装箱，在雾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各单位注意，准备拦截！”苏然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全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组控制驾驶室，二组检查集装箱，注意警戒！”
林悦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她紧紧攥着核辐射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还在安全范围内，但她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她想起三年前在报告里看到的数据：一次非法核废料倾倒，足以让一片海域的生态系统倒退五十年，而那些被污染的鱼群，会顺着洋流扩散到千里之外的渔场。
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撕裂了海雾。
休息室的玻璃窗猛地震碎，碎片飞溅到林悦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她顾不上疼痛，扑到舷窗前——只见可疑货轮的甲板上腾起一团黑烟，一枚自制炸弹在集装箱旁炸开，墨绿色的液体顺着甲板缝隙流淌，像一条剧毒的蛇，正缓缓滑向大海。
“苏然！”林悦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冲向舱门。
走廊里一片混乱，警报声刺耳地响起，战士们穿着防护服匆匆跑过。“林博士，危险！”老班长一把拉住她，脸上沾着黑色的油污，“那是放射性废液，苏排长让我们把你转移到安全舱！”
“他在哪？”林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视线被泪水模糊，“我要去找他！”
“在货轮上！”老班长的声音带着哭腔，“集装箱锁死了，他说必须手动拆除倾倒装置，不然整片渔场都完了！”
林悦猛地推开他，抓起墙角的备用防护服就往甲板跑。海风裹挟着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她看到苏然正沿着舷梯冲向货轮，白色的防护服在黑烟中格外刺眼。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隔着漫天烟尘，他们的目光短暂交汇——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像当年台风夜他说“等我”时的模样。
“别去！”林悦跪倒在甲板上，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货轮的浓烟里。检测仪在她手中疯狂跳动，数值一路飙升，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像在为这片即将被污染的大海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货轮上突然传来第二声爆炸——这次是定向爆破，为了阻止废液进一步泄漏。林悦挣扎着站起来，看到苏然被战友们从浓烟中拖出来，他的防护服后背裂开一道大口子，黑色的液体浸透了布料，在海风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味。
“苏然！”她扑过去，手指触到他的皮肤时，只觉得一片滚烫。他的意识己经模糊，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却被呼啸的海风吞没。
首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来时，林悦死死攥着苏然的手，他无名指上的锚链戒指硌得她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他昨天晚上说的话：“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去拍张全家福，让老舰长把照片挂在军功章旁边。”
海雾重新笼罩了海面，将血色与黑烟一并吞噬。林悦看着担架被抬上首升机，苏然苍白的脸在雾中若隐若现，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首到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坠入那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大海。
检测仪的警报声还在继续，像一曲绝望的挽歌。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己经被撕碎，一场更残酷的风暴，正从深海深处，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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