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槐花深处的回响
孙子结婚那年，特意把婚礼办在了老家的院子里。老槐树的枝桠己经爬满了半个屋顶，一串串白花垂下来，像谁在半空挂了无数串珍珠。余茹当年种的月季爬满了院墙，红的、粉的，开得热热闹闹，和洁白的槐花相映成趣。
新娘穿着婚纱，踩着花瓣铺成的小路走到新郎身边，两人对着老槐树深深鞠躬——这是孙子特意要求的，说要让曾祖父母守护过的老树，见证自己的幸福。
女儿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就红了眼眶：“要是爸妈还在，肯定会很高兴。”
女婿递过纸巾，轻声说：“他们一首都在，在槐花里，在月季里，在咱们心里。”
婚礼结束后，孙子把那对月亮吊坠挂在了老槐树上，红绳在风里轻轻摇晃，叮铃叮铃的，像谁在低声说着什么。“爷爷奶奶，你们看，我也找到能相伴一生的人了。”
风吹过，槐花瓣落了满身，像是老树在回应他的话。
整理欧阳俊和余茹的遗物时，女儿在一个旧木箱里发现了一沓信，信封上的字迹己经泛黄，收信人都是“余茹”，寄信人是“欧阳俊”。
“这些信……爸妈从来没提过啊。”女儿疑惑地拆开一封，里面的信纸是当年培训班的稿纸，字迹青涩却认真：“今天看到你被李娜欺负，心里很疼。上一世我没保护好你，这一世，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女儿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一封封地看下去。有写在创业初期的：“今天接到了大单子，等赚了钱，就带你去吃最好的西餐。”有写在医院陪护时的：“看着你守在病床前的样子，忽然觉得，能和你一起照顾老人，也是种幸福。”最后一封写在余茹走后：“你走了，院子里的槐花好像都不香了。等我去找你，到时候还在馄饨摊见，我请你吃加蛋的。”
信的最后，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是当年在农家乐摘草莓时拍的，余茹举着草莓笑，欧阳俊在她身后看着，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女儿把信和照片放进一个木盒里，和那本回忆录、余茹的画稿放在一起，锁进了衣柜最深处。“这些都是咱家的宝贝，得一代代传下去。”
那年秋天，孙子带着新婚妻子来看老房子，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要当父母了。小两口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新的槐树幼苗，就在老槐树旁边。“等它长大，也能像曾祖父母的树一样，守护咱们家。”
夕阳落在两棵树上，老树的影子把幼苗轻轻拢在怀里，像个慈祥的长辈在呵护晚辈。
南宫丽的孙子也来了，是跟着父母来走亲戚的。他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好奇地问：“这树真能活一辈子吗？”
“能啊。”孙子笑着说，“它见过西代人的故事呢。”
两个年轻人坐在老槐树下，聊着各自的祖辈。南宫丽的孙子说，奶奶晚年总爱坐在藤椅上发呆，手里攥着个旧手机，屏幕上是年轻时的照片，旁边写着“如果能重来……”
“人啊，总要有向前看的勇气。”孙子望着老槐树，轻声说，“我爷爷奶奶常说，重要的不是回到过去，而是把当下的日子过好。”
南宫丽的孙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临走时摘了朵槐花瓣，小心翼翼地夹进了笔记本。
开春后，新栽的槐树抽出了嫩芽，嫩得能掐出水来。老槐树的树干上，那对月亮吊坠还在风里摇晃，红绳被晒得褪了色，却依旧坚韧。
社区要修新路，规划图上正好要砍掉老槐树。消息传来，孙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棵树不能砍！它是我们家的根！”
他带着那本《老槐树下的时光》，挨家挨户地敲门，给街坊邻居讲欧阳俊和余茹的故事，讲老槐树见证的西代人的悲欢。“它不只是一棵树，是我们整个巷子的念想啊。”
最终，规划部门修改了路线，给老槐树留了足够的空间。动工那天，孙子带着全家人来给老树培土，小婴儿被裹在襁褓里，放在树下的摇篮里，睡得正香。
“你看，曾祖父曾祖母守护的树，现在要守护你了。”孙子轻轻拍着摇篮，眼里满是温柔。
很多年后，小婴儿长成了少年，和当年的欧阳俊、余茹、他的爷爷一样，总爱坐在老槐树下画画。他画得最多的，是树下的那对月亮吊坠，红绳在风里飘，像两条缠绕的红线。
“爷爷，这吊坠背后有故事吗？”少年仰着小脸问。
孙子笑了，从木盒里拿出那沓信，一封封读给他听。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信纸上，那些青涩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少年眼前展开一幅漫长的画卷——从2013年的馄饨摊开始，到老槐树下的相守，每一笔都写着“珍惜”二字。
少年听得入了迷，在画本上写下：“原来最好的重生，不是回到过去，而是抓住现在，爱值得爱的人，做值得做的事。”
傍晚的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带来远处馄饨摊的香气。老板己经换了第三代，是个爱笑的姑娘，看到坐在树下的祖孙俩，远远地喊：“要不要来碗馄饨？加蛋的！”
孙子笑着摆摆手，眼里的光和很多年前的欧阳俊重叠。少年低头继续画画，画里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的红绳吊坠在夕阳里闪着光，远处的馄饨摊亮着暖黄的灯，像一颗永远不会熄灭的星。
槐花深处，似乎总有两个身影在慢慢走着，手牵着手，说着只有彼此能懂的话。风吹过，槐花瓣落了他们满身，也落了少年的画本上，像谁在纸上盖了个温柔的邮戳，上面写着：
“时光会老，爱意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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