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岁月的余温
孙子上幼儿园那年,老槐树的枝桠又向外伸了不少,几乎要遮住半个屋顶。欧阳俊在树干上钉了块小木牌,上面刻着“2023年春,与茹共植”——其实树是老早就有的,他就是想留点念想。
余茹看到时,笑着捶了他一下:“老都老了,还学年轻人搞这些。”话虽这么说,却特意搬了把藤椅放在木牌旁,说是晒太阳时能多看几眼。
两人的日子越发清闲。欧阳俊的钓鱼竿换了新的,却不常去公园了,总爱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孙子在巷口和小伙伴追跑,听余茹在画室里哼着年轻时的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手背上,老年斑在光里若隐若现,倒像是时光盖下的邮戳。
“你看这张,像不像你?”余茹从画室里出来,举着一张画稿。画上是个穿校服的少年,靠在槐树下打盹,怀里抱着本PS教程,眉眼间竟有几分欧阳俊年轻时的模样。
欧阳俊凑过去看,忽然笑了:“你这是把我画成懒虫了。”
“本来就是,当年上课总打瞌睡,还好意思说。”余茹把画稿收进画夹,“昨天整理旧物,翻出你当年给女装店做的海报,还挺有灵气的。”
欧阳俊想起那个三天赶工的夜晚,窗外的月光和此刻的阳光重叠,竟有种恍惚的错觉。“那时候哪懂什么设计,就是想多赚点钱。”
“可不是嘛,赚了钱就请我吃西餐厅,一份意面要我半个月生活费。”余茹笑着打趣,眼角的皱纹在光里轻轻舒展,“现在想起来,那意面还没馄饨好吃。”
傍晚去接孙子放学,幼儿园门口挤满了家长。欧阳俊牵着小家伙的手往回走,孩子叽叽喳喳地说今天得了小红花,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画,上面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头顶有大大的太阳,和当年女儿画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爷爷,奶奶会喜欢吗?”小家伙仰着小脸问,眼里满是期待。
“肯定喜欢,奶奶最喜欢看小宝画画了。”欧阳俊把画小心地折好,放进上衣口袋。
到家时,余茹正在厨房包饺子,是孙子爱吃的虾仁馅。欧阳俊把画递给她,她立刻擦干手接过来,对着光看了又看:“我们小宝真厉害,比你爸爸小时候强多了。”
小家伙得意地挺了挺胸,凑到案板前想帮忙,却被面粉沾了满鼻子,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周末女儿带着女婿回来,带来了南宫丽的消息。说是她儿子戒了赌,在工地找了份活,她也从超市辞了职,帮着带孙子,日子总算安稳了些。
“人啊,只要肯回头,总还有路走。”女儿感慨道,给余茹剥了个橘子。
欧阳俊没说话,只是看着院子里追逐嬉闹的孙子和女婿,忽然觉得时间是最好的疗药,能抚平所有褶皱,也能让曾经的棱角变得温润。
那年冬天,欧阳俊的父亲走了,走得很安详,临终前还拉着他的手说:“好好对小茹,别委屈了她。”
送葬那天,余茹一首陪在他身边,没说太多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寒风里,她的手很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爸走得踏实。”回去的路上,欧阳俊轻声说。
“嗯,他知道我们过得好。”余茹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围巾,“以后有我呢。”
父亲走后,母亲的身体也弱了些,欧阳俊和余茹便把她接来同住。老太太总爱坐在老槐树下晒太阳,看着孙子在院子里跑,嘴里念叨着“真好,真好”,偶尔也会说起欧阳俊小时候的糗事,说他总偷藏余茹送的馒头,结果放坏了还舍不得扔。
“那时候就看出来了,这小子眼里只有你。”老太太拉着余茹的手笑,眼里的慈爱像冬日的阳光。
开春后,余茹在老槐树下种了圈月季,说是要给院子添点颜色。欧阳俊帮着翻土,手指被铁锹磨出了茧子,却笑得很开心。孙子在旁边帮忙递花苗,不小心摔了一跤,咧着嘴要哭,看到余茹递来的棒棒糖,立刻破涕为笑。
“这孩子,随你,爱吃甜的。”欧阳俊刮了刮孙子的鼻子。
“随你才对,当年总偷给我塞糖。”余茹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笑。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像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往外扩,每一圈都刻着寻常的烟火。余茹的画越画越好,社区办画展时,她画的《老槐树下》还得了奖,画里白发的老两口坐在藤椅上,膝下的孩子正追着蝴蝶跑,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暖得让人心里发颤。
欧阳俊则迷上了写回忆录,说是想给孙子留点东西。他写当年在出租屋里的窘迫,写第一次接到订单的激动,写南宫丽的纠缠,写余茹的陪伴,字字句句都带着岁月的温度。
“你看这段写得怎么样?”他把本子递给余茹,上面写着:“2013年的夏天,我在馄饨摊前遇见她,她给我分了半碗馄饨,从此,我的人生就有了滋味。”
余茹看着看着,眼眶就热了:“写得好,比你当年做的海报还好。”
孙子上小学那天,背着崭新的书包站在门口,学着大人的样子说:“爷爷奶奶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欧阳俊把那本回忆录塞给他:“等你看懂了,就知道爷爷奶奶年轻时有多傻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书跑向学校,背影和当年的女儿重合,又和更久以前的余茹重叠,像一场漫长的接力。
傍晚,两人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余茹靠在他肩上,声音轻轻的:“你说,咱们能等到小宝结婚吗?”
“肯定能,”欧阳俊握紧她的手,“到时候还在这院子里办婚礼,让老槐树当证婚人。”
余茹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夕阳的光:“那可得让它多活几年。”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远处的馄饨摊又亮起了灯,昏黄的光晕里,似乎有年轻的身影在晃动,像很多年前的他们,也像很多年后的孩子们。
欧阳俊忽然明白,所谓重生,从来不是为了改变命运,而是为了在时光的长河里,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温暖——是老槐树下的等待,是馄饨摊前的分享,是画室里的陪伴,是岁月里的相守。
这些温暖像种子,在时光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庇护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把爱和勇气,一首传递下去。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就像老槐树的影子,在每个寻常的日子里,静静铺展,带着岁月的余温,温柔了整个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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