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兵工厂”的雏形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63章 “兵工厂”的雏形

 

堡垒最深处,紧挨着地窖口那块渗着丝丝寒气的角落,彻底变了模样。不再是堆砌杂物的废弃地,而成了堡垒跳动的心脏——一个简陋到极点,却散发着滚烫野心和灼人气息的“打铁区”。

那块从鬼见愁抢回来的、足有磨盘大小、粗糙沉重的生铁砧坯子,被几块最坚固的条石死死卡在冻土里,成了这片小天地的基石。旁边,用泥巴和碎石垒砌的炉膛正烧得轰轰作响。这次不再是取暖的篝火,而是专为铁器而生的“炉口”。栓柱不知从哪里刨来的几筐劣质石炭混着耐烧的硬木柴,在炉膛里发出噼啪的爆响,喷吐着浓黑的煤烟和橘红色的火舌。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混着地窖口渗出的寒气,形成一股古怪的暖流,把这片角落变成了堡垒里最闷热、最呛人,却也最充满希望的地方。

栓柱成了这里的“王”。他几乎脱掉了上身的皮袄,精赤着古铜色的膀子,虬结的肌肉在炉火映照下如同流淌的岩浆,汗水小溪般在脊沟里流淌,滴落在滚烫的石地上,“滋啦”一声化作白烟。他手里紧握着那把沉重的大号铁匠锤,每一次抡起都带着全身筋骨炸裂般的力量,狠狠砸向铁砧上那块被炭火舔舐得通红的生铁锭!

铛——!!!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堡垒的石壁间猛烈回荡!比以往任何一次锻打都更加沉闷、更加霸道!金红色的火星如同狂暴的烟花,猛烈地喷溅开来,打在栓柱汗湿的胸膛、手臂上,烫出细密的红点,他却浑然不觉,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砧铁上那块在重击下艰难变形、边缘却依旧顽固地保持着棱角的暗红铁块。

“柱子哥!翻面!快翻面!要烧过头了!”铁蛋在旁边吼着,他负责拉风箱——一个用整张厚野猪皮缝制的、连接着掏空树干做成的简陋“皮老虎”。他咬着牙,双臂青筋暴起,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推一拉。呼哧!呼哧!皮老虎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将强劲的气流鼓进炉膛,让炭火瞬间爆燃,火苗窜起老高,贪婪地舔舐着铁锭。他脸上全是煤灰汗渍,眼睛被烟熏得通红,却死死盯着炉膛里的火色。

这是他们尝试锻打的第三块生铁锭了。

第一块,烧了大半个时辰,看着外面通红,栓柱一锤子下去,火星倒是飞溅,那铁锭却像茅坑里的石头,纹丝不动!只在表面留下个浅浅的白印。铁蛋加了猛火,栓柱发了狠劲,抡圆了锤子死命砸!结果“咔嚓”一声脆响!铁锭没变形,栓柱那把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大号铁匠锤的木柄,生生从锤头连接处震裂了!

第二块,换了新锤柄,栓柱不敢再用蛮力,烧得时间更长。铁锭终于被烧得通体透亮,软了几分。栓柱大喜,一锤下去,铁锭凹进去一块!他连续猛砸,眼看就要砸出个矛头的雏形。铁蛋兴奋地喊:“成了!柱子哥!淬火!” 栓柱用尖嘴钳夹起那烧得白亮的铁块,猛地浸入旁边盛满刺骨雪水的破瓦罐里!

嗤——!!!

白汽猛烈升腾!刺耳的淬火声如同哀鸣!等白汽散尽,栓柱捞出那矛头,只看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矛头中部,一道狰狞的裂纹贯穿了主体!轻轻一掰,“啪嗒”一声,断成了两截!淬裂了!

“操!这他娘的什么破铁!”铁蛋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空水桶,溅起一片泥水。堡垒里弥漫着沮丧和浓重的焦糊味。

眼前这第三块,成了最后的希望。铁蛋发了狠,把风箱拉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喘息,炉火几乎成了白炽色。铁锭被烧得通体透亮,甚至边缘有些熔融发亮的迹象。

“柱子!上!”铁蛋嘶哑地吼道。

栓柱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狠劲!他抡起大锤,这一次,不再是蛮力猛砸,而是带着一种被失败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节奏感!锤头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

铛!火星西溅!

铁锭的棱角被砸平下去一块!

翻面!

铛!又是一锤!落点精准地砸在需要延展的位置!

再翻!

铛!……

沉重的锻打声一下接一下,如同堡垒沉重而坚定的心跳。栓柱的手臂如同铁铸,汗水混着飞溅的铁屑煤灰,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画出道道泥沟。他忘记了疲惫,忘记了虎口被震裂的疼痛,眼中只有那在锤击下一点点屈服、一点点延展、一点点显露出粗糙矛头形状的赤红铁块!

铁蛋死死盯着铁块的颜色,当那通体透亮的白炽色开始向暗红转变时,他猛地停住风箱,嘶声大喊:“柱子!火候到了!淬火!快!”

栓柱没有丝毫犹豫,用平口钳死死夹住那烧得红中透白、形状粗陋却己初具锋芒的矛头,如同捧着滚烫的希望,猛地浸入旁边那个盛满了……温热盐水的破瓦罐里!(这是张文从夏天储存咸鱼干的经验里想到的土办法,据说温水淬火比雪水缓和,不易炸裂。)

嗤——!!!

这一次的淬火声,不再是刺耳的哀鸣,而是如同滚油烹雪般的激烈嘶吼!大股大股浓密的白汽猛烈升腾,瞬间淹没了栓柱和铁蛋的身影!整个打铁区弥漫着浓烈的水汽、咸腥味和滚烫的铁腥气!

堡垒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丫蛋和招娣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手心。狗剩和二豆伸长了脖子。连盘坐在稍远处、仿佛入定的张文,也缓缓抬起了眼皮,目光穿透弥漫的白汽,落在那破瓦罐上。

白汽渐渐散去。

栓柱的手依旧死死握着钳子,手臂因为用力过度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缓缓地将钳子从温热的盐水中提起。

水珠顺着冰冷的钳口滴落。

钳子中间,夹着那枚刚刚经历了烈火与盐水洗礼的铁矛头。

它通体乌黑,形状依旧粗犷笨拙,表面坑坑洼洼,带着明显的锤印和锻打的痕迹,边缘甚至还有些细微的不规则毛刺。没有夺目的寒光,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内敛的乌沉色泽。

堡垒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一次淬裂的脆响犹在耳边。

栓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用钳子夹着矛头,小心翼翼地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每一寸表面,寻找着那道致命的裂痕。

没有裂痕!

他又用钳子尖,在矛头最厚实的脊背处,极其轻微地敲了一下。

叮……

一声细微却异常清脆、带着金属余韵的轻响,在安静的堡垒里清晰地荡开!如同久旱后的第一声春雷!

“没…没裂!”栓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巨大的喜悦冲击得他声音都变了调,“文哥!铁蛋!成了!这回真成了!没裂!”

“我看看!快给我看看!”铁蛋一把抢过钳子,也顾不上烫手,捏住那枚还带着余温的矛头,凑到炉火旁仔细看。乌黑的矛头在火光映照下,隐隐透出内里坚实的质感。他用带来的磨刀石,在刃口处小心翼翼地蹭了几下。

沙…沙…

乌黑的表层被磨掉,露出了底下青灰色的、闪烁着冷硬光泽的金属本质!刃口处,一条虽然粗糙却异常坚韧的锋线显现出来!

“成了!真他娘的成了!”铁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煤灰被泪水冲出两道沟壑,“柱子哥!是铁!是真家伙!硬实的!”

堡垒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压抑到极致的狂喜欢呼!狗剩和二豆冲过来争相抚摸那枚粗糙却象征着堡垒新生的铁矛头。丫蛋和招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张文缓缓站起身,走到打铁区。他没有看那枚被众人争相传看的矛头,而是弯腰,从那个温热的盐水罐里,捞起了另一件东西——那是淬火前,栓柱用边角料尝试打制的一个小小的、三棱形的铁箭头坯子。同样乌黑粗糙,同样毫不起眼。

张文的手指着那冰凉的、带着盐渍的铁箭头,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汗流浃背、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栓柱和铁蛋,扫过那炉火熊熊的简陋炉膛,扫过那块沉甸甸的生铁砧,最后落回手中这枚小小的、却足以洞穿皮肉的铁箭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铁箭头递给了栓柱。

栓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张文的意思。他接过箭头,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他拿起那把新得来的、边缘锋利的冷錾(chisel),将箭头坯子卡在铁砧的一个小凹槽里。然后,他再次抡起了锤子,不再是开山裂石般的重锤,而是带着一种精细控制的、如同啄木鸟般的短促敲击。

叮!叮!叮!

冷錾的刃口在锤击下,精准地啄在箭头坯子的棱线上,一点点剔除多余的毛刺,一点点修整出更加锐利的尖角和尾翼的凹槽。铁蛋默契地配合着,用小锤子在需要精细调整的地方轻轻敲打。

堡垒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这密集而清脆的敲击声。炉火跳跃,映照着栓柱专注得近乎神圣的侧脸,映照着铁箭头在冷錾下逐渐显露的、更加致命的轮廓。

终于,栓柱停下了手。他将初步修整好的箭头再次放入炉火中加热,这一次时间很短,只烧到暗红色。然后,他再次将其浸入温热的盐水中进行最后的淬硬。

嗤…

白汽升腾,又很快散去。

一枚比之前更加规整、棱角分明、闪烁着乌沉沉冷硬光泽的三棱铁箭头,静静地躺在栓柱布满老茧和烫伤的手心里。它依旧粗糙,带着手工锻打的原始印记,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却比任何磨尖的木杆、削尖的兽骨都要凝练百倍!

张文拿起这枚铁箭头,走到堡垒中央。那里靠墙立着一排新削好的硬木矛杆。他拿起其中一支,将矛杆顶端削尖的部位,对准铁箭头尾部的凹槽,用力插了进去。然后用带来的粗铁丝,一圈圈死死缠绕固定。

一杆全新的、矛头闪烁着乌沉金属寒光的铁矛,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铁矛递给栓柱。

栓柱双手接过,入手的分量感让他心中一凛。这比过去的木矛重了不少,但那冰冷的、坚硬的、充满力量感的矛头,却传递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他走到堡垒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张文无数次教导的动作——垫步,拧腰,送肩!

呜——!

铁矛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如同黑色的毒蛇出洞,狠狠刺向角落里一个用来训练的、用厚厚干草和破皮袄捆扎成的草靶!

噗嗤!

一声与以往“噗噗”闷响截然不同的、干脆利落的撕裂声响起!

乌黑的铁矛头几乎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厚的草靶!力量透背而出!矛尖带着几缕干草,从草靶背后透出寸许!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

堡垒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被这铁矛的威力惊呆了!过去要费尽力气才能扎透的草靶,在这铁矛面前,竟如同纸糊一般!

“我的老天爷…”铁蛋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杆“老套筒”。栓柱看着深深没入草靶的铁矛,感受着矛杆传递回来的、坚实无比的反作用力,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张文的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最后落在那杆穿透草靶的铁矛上。他弯腰,从角落里拿起一支旧的木矛。那矛尖是用磨尖的硬木削成,精心保养过,但在刚才铁矛的对比下,显得如此脆弱和可笑。

他走到草靶前,将木矛递给狗剩:“狗剩,刺。”

狗剩接过木矛,学着栓柱的样子,用尽全力刺向草靶。

噗!

木矛尖扎进草靶,入肉不深,被坚韧的草捆和皮袄卡住了。狗剩憋红了脸,用力往前顶,矛杆都弯了,才勉强又扎进去一点。

。”张文命令。

狗剩用力拔出木矛。矛尖上沾着草屑,尖端似乎有些磨损发白。

张文没说话,走到栓柱那杆铁矛前,握住矛杆,手腕一抖,轻松地将其从草靶里拔了出来。乌黑的矛头依旧冰冷锐利,沾染的草屑轻轻一抖就掉了,刃口丝毫无损。

他将两件武器并排放在地上。粗陋却致命的铁矛,精致却无力的木矛。对比如此鲜明,如此残酷。

“都瞅见了?”张文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破了堡垒里的寂静。他指着那杆铁矛,“这,才叫爪子。”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栓柱那布满烫伤和血泡的手,扫过铁蛋被煤烟熏得通红的眼,扫过那炉火熊熊、煤烟弥漫的打铁区,最后落在每一张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脸上。

“爪子是咋来的?”他弯腰,捡起一块锻造时崩落的、扭曲变形的废铁渣,在手里掂了掂,“是拿命换来的铁疙瘩!是拿汗珠子、血珠子、眼珠子熬出来的!”

他猛地将那块废铁渣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是柱子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的!”

“是铁蛋一下一下,把‘皮老虎’拉出来的!”

“是咱在这石头窝棚里,拿烟熏火燎、拿手皮子磨破换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火的铁块投入冰水,带着一种滚烫而冰冷的决绝:

“这爪子,不是摆设!不是拿着吓唬兔子的烧火棍!”

“它是咱在这白山黑水,刨食儿的家伙什!是咱对着豺狼虎豹、对着官兵山匪,亮出来的獠牙!”

“爪子磨利了,就得见血!就得撕肉!”

他指向那堆新锻打出来的、粗糙却散发着寒光的铁矛头和铁箭头。

“柱子!开炉!别歇着!”

“把剩下的铁疙瘩,全给老子炼了!”

“打矛头!打箭头!有多少打多少!”

“把咱那些木头橛子、骨头片子,全他娘的给老子换了!”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堡垒里每一个人的心脏:

“从今儿起!”

“咱堡垒的娃子,手里攥着的,得是能捅穿狼心狗肺的铁家伙!”

“咱在这老林子里喘气儿,靠的,就是这口铁打的硬气!”

炉火轰然作响,映照着张文如同铁铸的身影。栓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眼中再无迷茫,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和一种被赋予使命的沉凝。他抄起铁锤,转身走向炉膛,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铁蛋!鼓风!狗剩!二豆!把剩下的生铁料给老子搬过来!”

“开炉——!!!”

更加密集、更加沉重、更加充满力量的锻打声,再次在堡垒深处炸响!这一次,不再是摸索,不再是绝望的尝试,而是带着明确目标、带着冰冷杀意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兵工厂”诞生的序曲!每一次锤击落下,都像是在这冰冷的白山黑水间,狠狠砸下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带着铁腥味的烙印!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cbahe-6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
书香门第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