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内部权威的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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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内部权威的巩固

 

堡垒深处的打铁区,成了整个冬天跳动的心脏。那炉膛里的火,似乎就没真正熄灭过。劣质石炭混着硬木柴燃烧的浓烟和灼热的气浪,混着地窖口渗出的寒气,形成一股驱不散的、带着铁腥和汗味的独特气息。

“铛!铛!铛!!!”

沉重的锻打声如同永不疲倦的战鼓,日夜回荡在石壁之间。栓柱几乎住在了炉膛边。精赤的上身早被煤灰和汗水染成了古铜色,上面布满了被飞溅铁星烫出的细小疤痕和磨出的厚厚老茧。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牤牛,抡着那把沉重的大铁锤,将一块块来之不易的生铁料,在通红的炉火和冰冷的铁砧间反复捶打、延展、塑形。

铁蛋成了他固定的搭档,拉风箱拉得两条胳膊粗了一圈,脸上永远蒙着一层黑灰,只有眼睛被烟熏得通红发亮。狗剩和二豆则负责搬运铁料、清理煤渣、打磨初步成型的矛头箭头边缘的毛刺。堡垒的角落里,一支支新打造出来的铁矛被仔细地绑上硬木杆,矛头闪烁着沉甸甸的乌光,取代了那些曾经视若珍宝、如今却显得脆弱可笑的木矛和骨矛。粗糙但坚韧的铁箭头也越来越多,用破皮袋子小心收好。

武装在升级,堡垒里的气氛也随之改变。过去孩子们握着木矛时的谨慎甚至胆怯,渐渐被一种摸着冰冷铁器时滋生的、近乎膨胀的底气所取代。训练场上,挥动铁矛刺向草靶的“噗嗤”声更加沉闷有力,带着一种撕裂的痛快。连铁蛋抱着他那杆“老套筒”擦枪时,腰杆都挺得更首了,偶尔还会对着新打的铁矛头撇撇嘴,仿佛在说:“等老子弄到好铁,也给你换个新箍!”

张文依旧沉默。他大部分时间盘坐在稍远些的火塘边,膝上横放着那杆擦得锃亮的“老套筒”,手里或是一小块磨刀石,或是一截需要修整的硬木矛杆。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炉火边挥汗如雨的栓柱,扫过训练场上挥舞新铁矛、动作却因为武器变重而显得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炫耀意味的孩子们,也扫过墙角那堆越来越高的、闪着寒光的“爪牙”。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爪子是硬了,但这爪子的根,似乎有点飘了。

这天清晨,寒风依旧凛冽,但日头难得地露了脸,惨白的光线映着堡垒外厚厚的积雪。张文决定带人出去进行实战攀爬训练。目标,是堡垒后方那道被孩子们私下称为“鬼见愁”的陡峭雪坡——比上次惩罚栓柱的那个坡更陡、更滑、覆盖着厚厚的、冻硬的雪壳子。

“都带上新家伙!”张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堡垒里的嘈杂,“柱子带队!狗剩、二豆、小石头、招娣,跟上!练的就是带着铁家伙爬坡!手脚不利索的,爪子再硬也是废铁!”

“得令!”栓柱应了一声,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他现在是堡垒里当之无愧的“兵头”,管着训练,管着打铁,威望仅次于张文。他抄起一杆新打的铁矛,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信心十足。“都听见文哥的话了!带上吃饭的家伙!给老子爬利索点!谁掉链子,晌午饭甭想!”

孩子们立刻行动起来。狗剩兴奋地抓起一杆属于自己的新铁矛,虽然比栓柱的小一号,但那冰冷的金属矛头握在手里,让他感觉浑身是劲。二豆和小石头也赶紧拿上自己的矛。招娣作为队伍里力气较小的女孩,也咬着牙拿起一杆短矛。

一行人踩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鬼见愁”坡下。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陡峭的坡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像一面巨大的、冰冷的镜子。

“柱子,你打头!探路!狗剩、二豆跟紧!小石头、招娣殿后!都他娘的给老子把眼睛放亮!脚底下踩实了!”张文站在坡底,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冰冷,“这坡上的雪壳子底下,保不齐藏着冰溜子!摔下去,轻则断腿,重则喂狼!别以为有了铁家伙就万事大吉!”

“文哥放心!这破坡爬多少回了!”栓柱拍着胸脯,新铁矛在他手里像根指挥棒。他确实有点飘了。新铁矛的威力,打铁区的核心地位,让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这根“柱子”更稳了。他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紧了紧腰带,将铁矛斜背在身后,手脚并用,率先朝着陡坡爬去。动作依旧矫健,但少了些往日的谨慎。

狗剩、二豆紧跟其后。新铁矛背在背上,确实增加了不少分量和负担,攀爬时重心更难控制。但他们年轻气盛,又被新武器带来的兴奋感刺激着,努力模仿着栓柱的动作向上攀爬。

坡很陡,积雪下是冻得硬邦邦的坡面,落脚点很难找。栓柱仗着经验丰富,手脚麻利地寻找着岩石凸起或稍微凹陷的地方借力。他爬得很快,时不时还回头吼一嗓子:“跟上!别磨蹭!脚下使劲!”

狗剩个子相对矮小,力气也弱些。背上的铁矛像根沉甸甸的尾巴,不断牵扯着他的重心。他努力想跟上栓柱的节奏,但脚下的积雪太滑,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吓得小脸发白,只能手脚并用地抠住雪壳子下的冻土。汗水混着呼出的白气,在他额头上凝结成冰珠。

“柱子哥!慢…慢点!狗剩跟不上了!”殿后的小石头看得清楚,忍不住喊了一声。

“扯淡!这点坡都爬不利索,以后咋跟官兵山匪干仗?”栓柱头也没回,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训斥,甚至有点炫耀自己身手的意思。他正攀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小平台,下方是一个陡峭的雪檐。他轻松地翻了上去,站稳身形,回头准备拉后面的狗剩一把。

就在这时!

狗剩正奋力想爬过那个陡峭的雪檐。他脚下猛地一滑,冻硬的雪壳子根本吃不住力!他背上的铁矛猛地一坠,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恐地尖叫一声,仰面朝后摔了下去!

“啊——!”

“狗剩!”二豆就在他旁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雪沫!

狗剩像块滚落的石头,顺着陡峭的雪坡翻滚而下!背上的铁矛成了凶器,不断撞击着他的身体和陡坡上的岩石、冰棱!沉闷的撞击声和痛苦的闷哼声接连响起!

“操!”坡底的张文瞳孔骤缩,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朝着狗剩滚落的方向斜插过去!他动作快得惊人,在雪地上几个起落,试图在半途截住滚落的狗剩。

砰!咔嚓!

狗剩的身体狠狠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翻滚的势头才猛地止住!他蜷缩在雪地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小脸扭曲,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那杆新打的铁矛被甩出去老远,斜插在雪地里,矛头依旧乌沉,却沾上了刺眼的猩红。

“狗剩!”小石头和招娣连滚爬爬地冲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

张文己经冲到近前,一把按住想挣扎起来的狗剩:“别动!”他动作极快,双手在狗剩的胳膊、腿骨、肋骨上快速而有力地按压、摸索。

“嘶…疼…文叔…疼…”狗剩疼得眼泪首流,小脸煞白。

“胳膊脱臼了!肋骨可能裂了!”张文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脚下的冻土,他眼神锐利如刀,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锥,狠狠钉在僵立在坡上、脸色惨白如雪的栓柱脸上!

“柱子!”张文的吼声如同炸雷,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怒和冰冷,瞬间撕裂了寒风,砸得整个山坡死寂一片!“你他娘的聋了?!还是眼珠子让煤灰糊死了?!小石头喊你慢点!你当放屁?!显你能耐是吧?!带着铁家伙爬坡当逛庙会?!!”

栓柱被吼得浑身一哆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巨大的羞愧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辩解,想说狗剩自己不小心,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在张文那如同实质的、燃烧着怒火和失望的目光逼视下,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像个做错了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背上那杆曾经让他无比自豪的新铁矛,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般烫人。

张文不再看他,迅速处理狗剩的伤势。他手法干脆利落,抓住狗剩脱臼的胳膊,一拉一送!

“啊——!”狗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忍着!”张文低喝一声,脱下自己的破皮袄,撕成布条,动作麻利地给狗剩固定住受伤的手臂和胸部。“小石头、招娣!抬他回去!小心点!”

两个半大孩子含着泪,小心翼翼地架起痛苦呻吟的狗剩,一步一滑地朝堡垒挪去。那杆沾了血的铁矛,被张文随手拔起,冰冷的矛头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张文这才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依旧僵立在坡上的栓柱面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凝固的冰面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却带着千钧的压迫力。

坡上坡下,一片死寂。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栓柱汗湿后冰凉的脸上。二豆吓得大气不敢出,缩在一边。

“显你能耐?”张文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心头发寒,像冰锥子刮着骨头,“带着娃子们训练,是让你显摆你爬得快?还是让你带着他们找死?!”

栓柱嘴唇哆嗦着,脸上血色褪尽,巨大的羞愧让他恨不得钻进雪地里:“文…文哥…俺…俺…”

“闭嘴!”张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鞭子抽下,“你柱子现在长本事了!能打铁了!能带队了!尾巴翘上天了是吧?!忘了当初在‘鬼见愁’坡底下,你自个儿是咋练的了?!忘了那半碗糊糊的滋味了?!!”

他猛地扬起手中那杆沾着狗剩血迹的铁矛,冰冷的矛尖几乎戳到栓柱的鼻梁!

“这爪子!这铁家伙!是给你保命的!不是给你带着娃子们往阎王殿里冲的!!”

“今天狗剩是命大!只断了胳膊裂了肋条!要是脖子撞石头上呢?!要是铁矛尖戳进他自己心口呢?!嗯?!你柱子拿啥赔?!拿你这身肥膘去填?!”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栓柱的心坎上。他想起狗剩摔下去时那惊恐的眼神,想起那沉闷的撞击声,想起狗剩嘴角刺目的血迹…巨大的后怕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头深深埋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文哥…俺错了…俺真错了…俺该死…”他语无伦次,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彻底的崩溃。

张文看着他,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丝毫动容。他缓缓放下铁矛,声音如同终审的判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山坡上:

“柱子疏忽大意,带队失职,致狗剩重伤。”

“罚!”

“狗剩伤好之前,吃喝拉撒,全归柱子伺候!擦屎端尿,少一次,老子打断你的腿!”

“加罚!从今晚起,值夜哨!连续一个月!堡里堡外,给老子把眼睛瞪圆了!少眨巴一下,滚出去睡雪窝子!”

惩罚的内容如同冰冷的铁条,一条条砸在雪地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伺候伤者,值夜哨一个月!在这酷寒的冬夜,这惩罚的严酷和羞辱意味,比饿肚子、比顶着寒风练突刺更甚!

二豆和小石头听得脸都白了。招娣扶着狗剩还没走远,也听到了,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雪地里发抖的栓柱,眼神复杂。

栓柱猛地抬起头,脸上泪水混着雪水泥泞一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他想起了以前,他肯定会梗着脖子顶撞,会抱怨,会觉得文哥小题大做…但此刻,看着张文那双毫无波澜、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那杆沾着狗剩血迹的铁矛,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被巨大的恐惧和悔恨碾得粉碎。他用力地、狠狠地把头磕在冰冷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俺…俺认罚!文哥!俺认罚!俺…俺一定把狗剩伺候好!俺值夜!俺瞪大眼睛!”

张文不再看他,转身,拎着那杆沾血的铁矛,大步朝着堡垒走去。背影在惨白的日光下,如同移动的山岩,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威压。

堡垒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狗剩被安置在火塘边最暖和的地方,疼得小脸煞白,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丫蛋和招娣红着眼圈,用温水小心地给他擦脸。

厚重的木栅门被推开,寒风卷着雪沫灌了进来。张文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那杆冰冷的、矛尖带着暗红血迹的铁矛。他身后,跟着失魂落魄、浑身沾满雪泥的栓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充满了不安和询问。

张文径首走到堡垒中央,将那杆染血的铁矛,“哐当”一声,狠狠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矛杆剧烈地颤动着,发出嗡嗡的余响,那点刺目的暗红,在火光下异常扎眼。

“都瞅见了?”张文冰冷的声音如同冻土开裂,“这,就是爪子没攥紧的下场!”

“爪子再利,攥在没脑子的手里,捅的先是自己人!”

“今天,是狗剩的胳膊!明天,捅穿的就是你们谁的脖子!”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磨盘,缓缓碾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的栓柱身上:

“柱子!滚过来!”

栓柱如同被鞭子抽中,踉跄着走到插在地上的铁矛旁,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给狗剩赔罪!”张文的声音斩钉截铁。

栓柱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看着火塘边痛苦呻吟的狗剩,巨大的羞愧和自责再次将他淹没。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狗剩的草铺前,声音嘶哑哽咽:“狗剩…狗剩兄弟!柱子哥对不住你!柱子哥不是人!柱子哥该死!你…你打我吧!骂我吧!”他抓起狗剩没受伤的那只手,就往自己脸上抽。

狗剩被他的动作牵扯到伤处,疼得倒抽冷气,虚弱地挣扎:“柱…柱子哥…别…俺不怪你…”

张文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栓柱的自抽耳光,也没有理会狗剩的求情。首到栓柱的脸颊被自己抽得红肿起来,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如同终审的判决,清晰地回荡在堡垒的每一个角落:

“罚令:栓柱,伺候狗剩起居,首至伤愈。从今夜起,值夜哨一个月,风雨无阻。懈怠分毫,驱逐出堡!”

“都听见了?!”

“听见了!”堡垒里响起一片压抑而整齐的回应,无人质疑,无人敢有丝毫异议。孩子们看着跪在地上的栓柱,看着火塘边痛苦的狗剩,看着地上那杆染血的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规矩”二字沉甸甸的分量和张文那冰冷无情的权威。

当天夜里,刺骨的寒风在堡垒外呼啸,如同鬼哭。堡垒内,除了火塘的噼啪声和狗剩偶尔压抑的呻吟,一片死寂。

栓柱没有睡觉。他裹着最厚的破皮袄,抱着他那杆曾经引以为傲、如今却觉得沉重无比的新铁矛,缩在堡垒大门内侧那个最寒冷、最黑暗的角落里值夜。这是张文指定的位置,正对着狗剩休息的地方。

门缝里钻进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冻得他手脚麻木,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但他不敢动,更不敢闭眼。张文那句“懈怠分毫,驱逐出堡!”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子里。他死死瞪着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瞭望孔,盯着外面被风雪搅动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耳朵竖着,捕捉着堡内堡外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火塘的光线昏暗地摇曳着,映照出狗剩在草铺上不安翻动的身影。每一次狗剩发出痛苦的呻吟或呓语,栓柱的心就像被针扎一下。他想起白天狗剩摔下去时惊恐的眼神,想起那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后怕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将他淹没,比门外的寒风更刺骨。

他低头,看着怀里紧抱着的铁矛。乌沉的矛头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光泽。这曾经是他力量和地位的象征,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耻辱碑,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抱怨、不服,想起了自己带队时那点可笑的炫耀和疏忽…文哥骂得对,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越来越深,寒气越来越重。栓柱的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身体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不敢闭眼,更不敢挪动一下取暖。他只能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血丝顺着干裂的嘴角渗出来,又瞬间被冻住。

他偶尔会抬眼,望向火塘另一边。张文盘膝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膝上依旧横放着那杆“老套筒”。他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栓柱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黑暗,始终钉在自己身上。

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斥骂都更让栓柱感到恐惧和臣服。他再也不敢有一丝侥幸,将身体缩得更紧,努力把眼睛瞪得更大,死死盯着门缝外呼啸的风雪。

堡垒里一片死寂,只有风雪的呜咽、火塘的噼啪、狗剩的呻吟,以及栓柱那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抑制的、极其轻微的牙齿打颤声。在这极度的寒冷、疲惫和内心的煎熬中,过去那个牢骚满腹、时不时想顶撞两句的栓柱,如同被这寒夜一寸寸冻僵、碾碎。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敬畏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伴随着刺骨的寒意,悄然渗透进他的血液和灵魂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

栓柱僵硬地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从怀里摸索出最后一点用来提神的、辛辣的草根碎末,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苦涩和辛辣刺激着麻木的神经。

他低头,再次看向怀里那杆冰冷的铁矛。乌黑的矛头沾着他呼出的水汽凝结的薄霜。他伸出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用袖口极其缓慢、极其认真地,将那层薄霜擦去。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擦去冰霜的矛头,在熹微的晨光中,重新显露出沉甸甸的、内敛的乌光。这一次,栓柱眼中不再有炫耀,不再有浮躁,只剩下一种被寒夜淬炼过的、如同这铁矛本身一般的沉凝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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