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深处,新砌的简陋火塘烧得正旺。不再是过去取暖的篝火,而是专门为铁器腾出的“炉口”。几块沉甸甸的生铁锭被炭火舔舐着边缘,泛出暗红的光。栓柱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汗水在虬结的肌肉上流淌,汇成一道道泥沟。他紧握那把从骡队“拿”回来的大号铁匠锤,每一次抡起都带着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铁砧上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上!
铛!!!
火星如同金红色的暴雨,猛烈地喷溅开来!滚烫的铁星子落在栓柱汗湿的皮肤上,烫出细小的红点,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在锤击下不断变形、延展、逐渐显露出矛头雏形的赤红铁块。
“稳!柱子哥!稳着点劲!”铁蛋蹲在旁边,手里攥着那把尖嘴钳,死死夹住铁块,脸膛被炉火映得通红,鼻尖上挂着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对!就这!再砸两下就能淬火了!”
堡垒里弥漫着硝烟、汗味和浓重的铁腥气。每一次沉重的锻打声,都像敲击在堡垒的心脏上,让这冰冷的石头窝棚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生机。角落里,几支新打制出来的铁矛头己经冷却,闪烁着乌沉沉的寒光,被丫蛋和招娣用浸了水的破布小心包裹好,准备绑上矛杆。狗剩和二豆则拿着新得的平口钳和一小包铁钉,正尝试着加固堡垒那扇沉重木门的门轴,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张文盘坐在稍远些的火塘边,这里的光线相对昏暗。他没有参与那热火朝天的锻造,膝上横放着那杆保养得油光锃亮的“老套筒”。他手里拿着一块沾了油脂的软皮子,正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擦拭着冰冷的枪管,从枪口到枪托,每一寸钢铁都不放过。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与那边震耳欲聋的锻打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他的目光偶尔抬起,掠过栓柱在炉火映照下如同铁铸般的身影,掠过铁蛋因专注而扭曲的脸,掠过那些新生的、泛着冷光的矛头,最后落回自己膝上这杆沉默的凶器。火光在他深潭般的眼眸里跳跃,映不出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
“铛!”又是一记重锤!一块烧红的铁块在栓柱的锤击和铁蛋的钳制下,终于被锻打成了一个相对规整的矛头形状。栓柱用钳子夹起它,猛地浸入旁边一个盛满冰冷雪水的破瓦罐里!
嗤——!!!
大股白色的水汽伴随着刺耳的声响猛烈升腾!滚烫的铁与水激烈交锋,淬火的瞬间,仿佛赋予了这铁块新的灵魂。
铁蛋迫不及待地从瓦罐里捞出冷却的矛头。乌黑的表面还残留着水迹,但锋刃处己经显露出锐利的线条。他拿起一块磨刀石,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刃口。
“嘿!成了!文哥!柱子哥!快瞅瞅!这刃口,这硬实劲儿!”铁蛋兴奋地举起那粗糙却杀气腾腾的铁矛头,献宝似的递到张文面前,“比咱之前用铁皮磨的强百倍!捅野猪皮都跟捅窗户纸似的!”
栓柱也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烟灰,看着那矛头,疲惫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张文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那矛头的尾部,凑到眼前。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仔细端详着矛头的形状、厚薄、开刃的角度。那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似乎能剥开金属的表层,看到内部的纹理。
“形有了,”张文的声音低沉响起,如同冰珠落在铁砧上,“刃口还欠火候。”他用指甲在矛头的刃线上轻轻刮了一下,“磨得太薄,崩口。太厚,捅不深。这个度,得在骨头和血里找。”
他随手将矛头丢还给铁蛋,眼神扫过火塘边那堆新打制的矛头,最后落回自己膝上的“老套筒”。
“家伙什硬了,爪子利了,”张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炉火的噼啪,“可爪子再利,挠不到肉,也是白搭。”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枪身上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陈旧划痕,“上次鹰愁涧,是老天爷赏脸,刮大风下大雪,加上那帮子赶车的怂包,才让咱捡了个巧。”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兴奋的铁蛋和疲惫却满足的栓柱:“下次呢?风停了雪化了咋整?碰上硬茬子、带响器的护卫队咋整?还指望滚木和一声空枪响就把人吓尿裤子?”
堡垒里那点刚升腾起的火热气氛,瞬间被浇了一盆冰水。铁蛋脸上的兴奋僵住了,拿着新矛头的手也垂了下来。栓柱的笑容凝固在汗水泥灰的脸上。
“想活命,光会打铁不够。”张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得学会…下套子!套得更死!拿得更稳!”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山岳。他走到那块布满炭笔痕迹的石板前,粗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上次伏击点“鹰愁涧”的位置,然后沿着代表老驮道的线条缓缓移动。
“柱子!”张文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刀,“带上狗剩、二豆!去鬼见愁西面那片乱石坡!给老子仔细踅摸!哪段路最窄?哪里的雪壳子底下是空的?哪里的石头能藏人?给老子画出三条以上的伏击路线!每条路线上,给老子找出能设绊马索、挖陷坑的地界儿!要快!要准!”
“铁蛋!”张文的视线转向抱着新矛头、还有些发愣的铁蛋,“你那杆‘烧火棍’,别老供着!从今儿起,每天给老子练!练推弹上膛!练闭气瞄准!不用实弹,就给老子瞄石头!瞄树杈子!练到胳膊举枪不抖!练到眼睛盯死一个点,一炷香工夫不眨巴!下回动手,老子要听到响,更要看到东西掉!”
“小石头!”张文最后看向那个眼神机灵的少年,“你的活儿来了!带上干粮,给老子钉死靠山屯!打听清楚,王大鞭子那骡队,啥时候再进山?走哪条道?这回带多少人?有没有带响器的?护卫是啥来路?是屯里的民兵?还是他新雇的刀客?给老子把底裤都扒出来!”
一连串冰冷、精准、如同战鼓般的命令砸下,堡垒里刚刚因锻造成功而升腾的轻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凝练的紧张和肃杀。孩子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兴奋或恐惧,而是多了一种被逼出来的、冰冷的专注。
接下来的日子,堡垒如同一个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鬼见愁西面的乱石坡,成了栓柱、狗剩、二豆的演兵场。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生疼。他们像三只觅食的雪狐,在陡峭嶙峋的坡地间反复穿行、丈量、标记。栓柱用带来的麻绳比划着设置绊马索的最佳高度和角度,寻找着可以固定绳索的坚固岩石。狗剩和二豆则拿着木棍,在选定的、积雪异常深厚的路段反复戳探,寻找着雪壳子下松软的、适合挖掘陷坑的空洞土层。冻土坚硬如铁,每一次挖掘都异常艰难,虎口震裂,渗出的血混着泥土冻在木柄上。但他们咬着牙,按照张文的严令,在选定的三条伏击路线上,每一条都预设了至少一处绊索和一处陷坑的位置,并用枯枝和浮雪做了极其隐蔽的伪装标记。
堡垒后山背风处,铁蛋的“训练场”则充满了单调而枯燥的重复。他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推弹上膛的动作,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装填。更多的时候,他趴伏在冰冷的雪地里,据着那杆沉重的“老套筒”,枪管前端吊着一块小石头增加负重,瞄准百步外一块岩石上刻出的十字标记。寒风如刀,冻得他手指僵硬麻木,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但他死死咬着牙,按照张文的要求,努力控制着呼吸,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小小的十字中心。时间一点点流逝,胳膊酸麻得失去知觉,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文哥那句“练到胳膊举枪不抖!练到眼睛盯死一个点,一炷香工夫不眨巴!”如同鞭子抽在他心上。
小石头则像一滴融入山林的露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靠山屯方向的茫茫雪原。他换上了更破旧、更不起眼的装束,如同一块会移动的灰色石头,在靠近靠山屯的密林边缘游弋。他远远地观察着屯口的动静,在背风的雪窝子里一蹲就是大半天,冻得浑身僵硬。他竖起耳朵,捕捉着屯里传出的零碎话语,分辨着骡马厩的声响。他甚至冒险靠近屯子边缘,在废弃的窝棚附近,装作捡柴火的半大孩子,与偶尔出屯捡粪的老农“偶遇”,用半块冻硬的窝窝头,“换”来些零碎的信息。
“王大鞭子这回…气坏了,说要雇硬手…”
“…听骡马棚老孙头说,下趟进山定在腊月二十左右,要赶年前最后一批山货…”
“…好像真从镇上请了两个人,腰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别着家伙什…不像是好相与的…”
“…还是走老驮道,不过这回听说要绕开鹰愁涧那鬼地方,改走鬼见愁西面那条岔路了,路是远了点,但听说平坦些…”
一条条或清晰或模糊的信息,被小石头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小心翼翼地记录在随身携带的、硝制过的小块皮子上。每一次返回堡垒,他带回的不仅是冻得发紫的身体,更是关乎整个堡垒生死存亡的情报。
张文盘坐在火塘边,膝上不再是“老套筒”,而是那块布满符号的石板。他如同一个最冷酷的棋手,将栓柱探明的三条伏击路线、预设的陷阱位置,与小石头带回的骡队动向、护卫信息,一点点在脑海中拼合、推演。
炭笔在石板上划过,擦掉旧的标记,落下新的印记。一条相对隐蔽、靠近鬼见愁西面乱石坡的驮道岔路被圈定。三条预设的伏击路线中,第二条被重点标注——那里有一段狭窄的弯道,两侧是乱石堆和深厚的积雪带,适合栓柱预设的绊马索和陷坑,而且视野相对开阔,便于铁蛋的步枪发挥威慑。
“腊月二十…绕道鬼见愁西岔路…两个带响器的硬手…”张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板边缘,眼神深不见底。
堡垒里的空气,随着腊月二十的临近,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新打制的铁矛头被牢牢绑在了硬木杆上,分发给栓柱和几个大孩子,矛尖闪烁着比冰雪更冷的寒光。铁蛋的“老套筒”被擦得纤尘不染,枪膛里压上了一颗黄澄澄的实弹。狗剩和二豆反复检查着用于快速割断绳索的短刀是否锋利。丫蛋和招娣默默准备好了更多的止血草药和热水。
行动前夜。堡垒里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武器偶尔碰撞的轻响。火塘的光跳跃着,映着一张张年轻却刻满风霜、紧绷如铁的脸。
张文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低沉得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柱子,带狗剩、二豆,还有招娣(负责瞭望和传递信号),按第二条路线埋伏。绊马索设在第一个弯道入口,陷坑挖在弯道中间最窄处!等骡队头马过了绊索区,陷坑发挥作用,队伍大乱,立刻动手!目标,骡队中间那架爬犁!上面捆的是盐和布匹!抢到就撤!绝不恋战!”
“铁蛋!”张文的视线转向抱着枪的铁蛋,“你,带小石头,埋伏在对面那个雪窝子。枪口,给老子瞄准骡队护卫!特别是那两个带响器的!等柱子那边陷坑一响,队伍一乱,你看准哪个护卫想拔枪或者组织反抗…”张文眼中寒光一闪,“…就打他脚前的地!或者打他头顶的树枝!吓住他!让他缩回去!记住!只打一枪!打完立刻转移位置!”
“我,”张文最后指向自己,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在你们侧后方高处压阵。‘老套筒’的枪口,会盯着整个场子。谁敢下死手,无论是护卫,还是…”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自己人,“…咱们自己人,老子先送他吃枪子儿!”
“都听清楚没有?”张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咱要的是货!不是命!绊马索,陷坑,是拦路!枪响,是吓唬!吓住了,拿了东西就跑!谁敢贪心,谁敢手贱,老子就把谁留在这鬼见愁喂狼!”
“明白!”众人齐声低吼,声音压抑却充满了决绝的力量。
腊月二十,午后。鬼见愁西岔路。
连日的北风似乎也疲了,只卷起零星的雪沫。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驮道蜿蜒在荒凉的乱石坡间,积雪覆盖下,隐藏着冰冷的杀机。
栓柱像一块覆满了雪的石块,紧贴在一处乱石堆的背阴面。他身边是狗剩和二豆,三人身上都盖着灰白色的破麻布,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招娣趴在稍高一点的一块岩石后面,小脸冻得发青,眼睛却死死盯着下方驮道的来路方向,手里紧紧攥着一根连着铃铛的细绳——那是给对面铁蛋的信号绳。
对面山坡上,一个被积雪半掩的凹坑里,铁蛋只露出枪管和一只眼睛。冰冷的钢铁紧贴着脸颊,冻得皮肤生疼。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抑制着擂鼓般的心跳。小石头趴在他旁边,紧张地舔着干裂的嘴唇,手里攥着几块小石子,准备随时制造点动静吸引可能的注意力。
侧后方更高处的一片稀疏灌木后,张文如同一尊石雕。他半跪在雪地里,“老套筒”稳稳地架在前方一块岩石上,枪口微微下压,如同毒蛇昂起的头颅,冷漠地俯视着下方整个预设的伏击区域。手指虚扣在扳机上,眼神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死寂。只有风掠过石缝的呜咽。
来了!
招娣的呼吸猛地一窒!她看到了!驮道拐弯处,出现了骡马的身影!依旧是王大鞭子打头,骑在那匹黑骡上,鞭子甩得啪啪响,嘴里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后面跟着五架爬犁,数量比上次还多一架!爬犁上货物堆得更高,用粗绳和油布捆得严严实实。赶车的人多了两个生面孔!正是小石头情报里那两个“硬手”!他们没骑马,跟在爬犁旁边走着,穿着厚实的羊皮袄,腰间鼓鼓囊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山坡,手时不时按在腰间的凸起物上——是短枪!看那枪套的形状,像是老式的左轮!
队伍的最后,还有西个拿着棍棒柴刀的普通护卫,神情紧张。
“两个…左轮…”铁蛋在瞄准镜(简陋的机械瞄具)里也清晰地捕捉到了目标,心脏猛地一缩。小石头的情报没错!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枪的手心全是汗。
骡队缓缓进入了预设的伏击区。王大鞭子的骂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那两个带枪的护卫,目光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乱石坡上可能藏人的地方。
头马,踏过了绊马索的预设区!毫无反应!栓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陷阱失效了?
就在头马即将完全通过,中间两架爬犁进入狭窄弯道最中心位置时!
咔嚓!轰隆——!
一声沉闷的断裂声和雪层塌陷的巨响猛然爆发!
中间那架满载货物的爬犁右侧轮子,猛地陷进了狗剩和二豆辛苦挖掘、精心伪装的雪坑里!坑虽然不深,但下面的冻土被掏松了,加上沉重的货物,轮子瞬间陷下去大半边!整个爬犁猛地向一侧倾斜!捆扎货物的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拉车的骡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失衡和巨响惊得凄厉嘶鸣,疯狂地尥蹶子挣扎!
“操!陷住了!”
“稳住牲口!快!”
“有坑!小心!”
下方的驮道瞬间大乱!王大鞭子惊得差点从骡背上栽下来!赶车的汉子们手忙脚乱地去拉扯受惊的牲口,控制倾覆的爬犁。那两名带枪护卫反应极快,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乌黑的枪口指向两侧山坡!眼神凌厉地搜寻着袭击者!
“动手!”张文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穿透混乱,清晰地钻进栓柱耳中!
“上!”栓柱低吼一声,如同猛虎出闸!他和狗剩、二豆猛地掀开身上的伪装,从乱石堆后如同三道灰色闪电般扑下!目标明确——首扑那架因为同伴陷坑而被迫停下、正处于混乱中的、紧挨着盐布爬犁的第三架爬犁!小石头的情报显示,这架上面捆的是铁匠铺定的几块备用铁砧和一些零碎工具!
“山匪!有埋伏!”一名持枪护卫厉声大喝,枪口瞬间转向扑下来的栓柱!手指就要扣动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比左轮手枪更加响亮、更加震撼、带着金属膛线特有颤音的枪声,如同九天落雷,猛地在对面的山坡上炸响!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打在这名护卫脚前不到三尺的冻土地上!
噗!
坚硬的冻土被炸开一个碗口大的坑!碎石和雪沫如同霰弹般猛烈溅射开来!打得那护卫小腿生疼,靴子裤腿上全是泥雪!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射击和巨大的威力,瞬间将那护卫吓得魂飞魄散!他扣动扳机的动作硬生生僵住,身体本能地朝后猛缩!另一名护卫也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枪震住,下意识地寻找掩体,举枪的手也有些发抖!这绝不是普通山匪的土枪!这是正儿八经的步枪!
“柱子哥!快!”招娣在上面尖声示警,同时猛地拉动了手中的细绳!对面山坡上响起一阵铃铛的乱响!
栓柱三人己经扑到了目标爬犁旁!狗剩和二豆手中的短刀如同毒蛇吐信!
嗤啦!嗤啦!
捆扎货物的粗麻绳应声而断!油布被粗暴地掀开!露出了里面几块大小不一的备用铁砧坯子和一个用厚帆布包裹的工具袋!
“是铁砧!还有家什!”狗剩兴奋地低吼!
“拿上!撤!”栓柱毫不犹豫,一把抱起那块最大的铁砧坯子(沉重无比),狗剩抓起那个帆布工具袋,二豆则眼疾手快地捞起两块小些的铁砧料,三人转身就朝着预设的撤退路线——旁边一处积雪深厚的陡坡狂奔而去!
“拦住他们!抢东西!”王大鞭子气急败坏地嘶吼着,挥舞着鞭子。那西名持棍棒的护卫反应过来,嚎叫着追了上去!
“铁蛋!”张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符!
对面山坡上,铁蛋早己在放完第一枪后,按照命令迅速抱着滚烫的枪管,连滚爬爬地转移到了十几步外另一个雪窝里。听到张文的指令,他咬紧牙关,再次据枪!这一次,枪口没有瞄准人,而是指向了追在最前面、举着柴刀的一个护卫头顶上方一根枯死的粗树枝!
砰!!!
第二声枪响!震耳欲聋!
咔嚓!
那根碗口粗的枯枝应声而断!带着大量的积雪和碎冰,轰然砸落!正好挡在几名追兵的前方!积雪冰渣劈头盖脸地砸下,吓得那几名护卫慌忙止步,挥舞着手臂格挡,阵型瞬间混乱!
趁此机会,栓柱三人抱着沉重的铁砧和工具袋,己经扑进了陡坡厚厚的积雪里!连滚爬爬地消失在乱石和灌木丛中!
“妈的!有神枪手!撤!快撤!”一名持左轮的护卫看着对面山坡再次腾起的枪口硝烟(铁蛋转移后的新位置),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积雪覆盖的陡坡,再想想那精准得吓人的两枪,胆气彻底没了!他嘶吼着,拉着同伴就往骡队后面躲。王大鞭子看着陷在坑里的爬犁,看着被抢走的铁砧和工具,再看看对面山坡上那如同鬼魅般的枪手,脸都绿了,最终也只能跺脚狂吼:“护住东西!别追了!快走!离开这鬼地方!”
骡队在极度恐慌中,丢下那架陷在坑里的爬犁和部分散落的货物,如同丧家之犬,在两名持枪护卫的掩护下,仓惶地驱赶着剩下的牲口,加速逃离了这片给他们带来噩梦的鬼见愁岔路。
风雪似乎又大了些,很快掩盖了驮道上的混乱痕迹。
堡垒侧后方隐蔽的暗门处,暗号响起。门拉开,几个浑身沾满雪泥、气喘吁吁却难掩兴奋的身影钻了进来。
哐当!哐当!
沉重的铁砧坯子被扔在地上。帆布工具袋打开,里面是几把规格不同的新铁钳、几卷粗细铁丝、甚至还有一把小巧精致的钢锉和一把边缘锋利的冷錾(chisel)!
“文叔!成了!铁砧!新家伙什!”栓柱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搏杀后的潮红和成功的激动。狗剩和二豆也瘫坐在地,抱着怀里的铁砧料傻笑。
铁蛋和小石头也从另一个方向安全撤回。铁蛋抱着枪,脸上带着放枪后的硝烟痕迹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文哥!那两枪!嘿!指哪打哪!把那俩带响器的龟孙吓得差点尿裤子!”
堡垒里再次响起压抑的欢呼。这次的收获,比上次更加丰厚!尤其是那块沉重的铁砧坯子,这意味着堡垒的“铁匠铺”有了真正的基础!那些新工具,更是如虎添翼!
张文最后闪身进来,闩死暗门。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扫过地上的铁砧和工具,又看了看兴奋的铁蛋和栓柱。
他走到那块最大的铁砧坯子前,用脚踢了踢。沉闷的声响显示着它惊人的密度。他又拿起那把小巧的钢锉,锋利的齿尖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都瞅见了?”张文的声音在欢呼平息后响起,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扬了扬手中的钢锉。
“绊马索,陷坑,是爪子刨的坑。”
“两枪吓住带响器的硬手,是爪子亮的牙。”
“铁砧,工具,是爪子叼回来的肉。”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磨盘,碾过每一张兴奋的脸:
“爪子磨利了,刨坑下套,是本事。”
“爪子亮出来,吓退豺狼,也是本事。”
“叼了肉,知道缩回来,不贪心,不恋战…”张文的声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块砸在砧板上,“…这才是活命的大本事!”
他弯腰,捡起那把冷錾,锋利的刃口对准火光。
“东西拿回来了,爪子也亮过了。”他将冷錾递给还在喘气的栓柱,眼神锐利如刀锋,“接下来,该干啥?”
“柱子!开炉!生火!”
“把这铁砧,给老子安上!”
“把这新爪子,给老子磨得更快!淬得更硬!”
“咱在这白山黑水要刨的坑…还深着呢!”
锻打声再次在堡垒深处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更加坚定,更加充满了对冰冷命运永不妥协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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