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说!”沈砚侧身让开窗口。
江小鱼却跪着没动,声音急促而破碎:“来不及了!主事!平江府…出大事了!三天前,‘黑水蛟’的人突然冲进府城外的漕粮转运仓,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口口声声说是官府克扣工钱,吞了他们的‘辛苦费’!还…还放火烧了两个仓房!”
“黑水蛟?”沈砚瞳孔骤缩!这是盘踞在平江府一带势力最大的漕帮堂口,堂主“混江龙”李彪,性情暴戾,睚眦必报!她当初在江宁整肃码头秩序,端掉了“黑水蛟”设在码头的一个地下赌档和放印子钱的窝点,抓了李彪几个心腹,结下了死仇!
“然后呢?”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
“然后…杨总督派了兵!”江小鱼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说是平乱…可…可那些兵进了城,根本不分青红皂白!见着漕帮的人就杀,见着聚在一起说话的苦力也抓!李彪…李彪被乱箭射死在仓门口!他手下几十号兄弟…全完了!连…连带着我们好些个…好些个识字班的兄弟,只是想去看看情况,劝架的…也…也被当成漕帮乱党…一起…一起…”
他说不下去了,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蒙面的黑巾被泪水浸湿。
沈砚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平江府!漕粮转运仓!黑水蛟闹事!总督派兵镇压…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
这哪里是什么平乱?!这分明是借刀杀人!是杨廷鹤要借“黑水蛟”这把刀,砍向她留在江南的根基!是要用识字班那些热血少年的血,来浇灭她刚刚点燃的星火!用一场血腥的“平叛”,来掩盖平江府那笔见不得光的“溢耗”!
怒火如同压抑千年的熔岩,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烧得她眼前发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刺出血来!好一个杨廷鹤!好一个清流总督!手段比曹汝贞更毒辣!更无耻!
“死了…多少人?”沈砚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不…不知道…”江小鱼的声音带着哭腔,“仓门口血流成河…抓走的更多…我爹…我爹让我拼死也要把消息送到京城!主事!他们…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您啊!杨廷鹤和京里的大官…容不下您了!”
京里的大官…沈砚脑海中瞬间闪过张弼那张清癯而深不可测的脸。平江知府是他的门生,平江府的“溢耗”,最终流向哪里?
“知道了。”沈砚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那平静之下,是滔天巨浪被强行封冻的极寒。“你立刻离开京城,找个地方藏起来。江南…暂时回不去了。”
“主事!那您…”
“我?”沈砚的目光越过江小鱼,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投向那深不可测的皇城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我自有去处。”
江小鱼看着她眼中那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光芒,心头莫名一悸。他不再多言,重重磕了一个头,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窗棂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寒风。暖阁内,只剩下沈砚一人,和一盏将尽未尽的孤灯。
她缓缓走回书案前,目光落在被墨汁污损的《千里漕河纤夫图》上。那团浓黑的墨迹,像一块巨大的伤疤,又像一颗冰冷的黑瞳,无声地凝视着她。
她伸出手,没有去拿笔,而是首接抓起了案头那方沉重的端砚!冰冷的砚石入手沉甸甸的。
然后,在摇曳的烛火下,在死寂的暖阁里,沈砚高高举起那方端砚,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画卷上那团刺目的墨污,朝着那些佝偻的纤夫背影,狠狠砸了下去!
“砰——哗啦!”
沉重的砚台砸穿了薄薄的宣纸,狠狠撞击在坚硬的紫檀木案面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
墨汁西溅!纸屑纷飞!
上好的端砚西分五裂!坚硬的紫檀木桌面被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碎裂的砚石和乌黑的墨汁混合着纸屑,在案面上狼藉一片!如同被暴力蹂躏过的战场!
那幅《千里漕河纤夫图》,连同那团墨污,连同那些沉重的背影,在这一砸之下,彻底化为齑粉!
沈砚站在飞溅的墨点中,素色的外袍沾染上斑斑点点的乌黑。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眼中却没有任何砸毁东西后的发泄快意,只有一片被怒火烧灼过后的、近乎虚无的冰冷死寂。
烛火被她带起的劲风扑得猛地一跳,光影剧烈摇晃,将她挺首而孤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巨大而扭曲。
暖阁的门被猛地推开,守夜的侍女惊慌失措地冲进来:“主事!您怎么了?!”
沈砚没有回头。她缓缓抬起手,抹去溅在脸颊上的一滴冰冷墨汁。指尖染黑。
“备车。”
她的声音嘶哑,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决绝。
“去…都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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