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吹动沈砚额前散乱的发丝,吹动她手中那半幅残破的、刺目的明黄锦缎。她踉跄着站稳,胸前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线!那是急怒攻心,牵动了内腑伤势!左臂的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右臂的伤口崩裂,鲜血迅速浸透了雪白的细棉布,顺着她紧攥残旨的手指,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暗红。
那半幅残破的明黄圣旨,被她染血的手死死攥着,像一面被鲜血浸透的、宣告反抗的战旗!又像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她站在秋风中,站在死寂的庭院中央,站在满地惊惶的目光里,站在那象征着绝对皇权的残破圣旨前。绯红的官袍被鲜血和撕裂的锦缎碎片沾染,狼狈不堪,却硬生生被她那挺得笔首、仿佛蕴藏着山岳之重的脊梁,撑出了惊心动魄的孤绝与悲壮!
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染血的半幅残旨举到眼前。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扫过上面那代表着帝王意志的墨字,扫过那象征着“天作之合”的可笑字句,最终,定格在谢琅那张依旧平静、却深不见底的脸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她张开染血的唇,声音嘶哑、破碎,却如同金铁摩擦,清晰地响彻死寂的庭院:
“这旨…我沈砚…”
“不、接!”
沈砚指尖拂过冰冷的花瓣,看着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脸——比前些日子更清减,颧骨微凸,眼下是脂粉也盖不住的淡青。唯有那双眼睛,褪去了血案初歇时的疲惫与劫后余悸,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静。
“主事,药熬好了。”侍女捧着一盏热气腾腾的墨色药汁,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
沈砚收回目光,端起药盏。苦涩的药气首冲鼻腔,她面不改色,一饮而尽。药汁滚烫,顺着喉咙滑下,灼烧感一路蔓延到空荡的胃里,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江南…有信来么?”她放下空盏,声音平淡无波。
侍女垂首:“回主事,没有。谢…谢大人那边也…”
沈砚唇角极淡地扯了一下,没说话。自那日碎诏之后,这府邸便成了无形的牢笼。皇帝没降罪,没斥责,甚至每日的御医问诊、汤药赏赐依旧如常,仿佛那道被撕成两半的圣旨从未存在。可江宁城内外,所有通向她、通向江南的渠道,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掐断了。谢琅更是如同人间蒸发,再未踏足一步。这种死寂的“恩宠”,比廷杖诏狱更令人窒息。是钝刀子割肉,等着她自行枯萎。
她走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一份新誊录的卷宗——《江南诸府漕粮转运损耗勘合实录(景和廿西年冬)》。字迹是她的,清瘦劲拔,力透纸背。这是她在“养病”期间,凭着记忆和档库中抢救出的零星残片,一笔一划复原的。指尖划过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最终停在“平江府”一项下。那里,一个被朱笔圈出的“溢耗”,数额大得蹊跷。
“平江知府…是张弼的门生吧?”她像是自言自语。
侍女头垂得更低,不敢应声。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撞在窗棂上,发出簌簌轻响。沈砚的目光投向庭院深处紧闭的月洞门,仿佛要穿透那重重高墙,看向千里之外暗流汹涌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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