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染。
城南,“快活林”赌坊。喧嚣的声浪混合着汗臭、劣质脂粉香和铜钱铁锈味,几乎要掀翻油腻的屋顶。骰子在粗瓷碗里疯狂撞击的脆响、赌徒们赢钱时歇斯底里的狂笑与输光后绝望的嚎叫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堕落图景。
二楼临窗最好的雅间内,气氛却有些凝滞。
刘茂烦躁地将一把金叶子扫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面皮发青,眼窝深陷,显然熬了不止一个通宵,昂贵的云锦袍子皱巴巴地敞着怀,露出里面松垮的皮肉。“妈的!邪门了!连开七把小!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再来!押大!全押!”他红着眼,将面前仅剩的一叠银票狠狠拍在“大”字区域。
对面的庄家,一个面无表情的精瘦汉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手腕一翻,骰盅揭开——三颗骰子,两个一点,一个两点。
西点,小。
“刘公子,承惠。”庄家声音平板,伸手去拿那叠银票。
“慢着!”刘茂猛地按住庄家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颗骰子,喘着粗气,“你…你他妈出千!这骰子有问题!”
庄家眼神一冷,还没说话,雅间的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几个穿着顺天府衙役服色、却眼神精悍、动作剽悍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一人亮出腰牌,声音洪亮:“顺天府拿人!刘茂!你涉嫌勾结漕帮,私放印子钱,逼死人命!跟我们走一趟!”
“放屁!老子是通源钱庄少东家!谁敢动我?!”刘茂色厉内荏地跳起来,试图挣扎。两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反剪双臂,麻利地套上锁链。
“少东家?”为首的衙役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赌坊的喧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带走!”
刘茂的叫骂声很快被淹没在赌坊的嘈杂中,如同投入沸水的石子,只激起一圈短暂的涟漪,便被更大的声浪覆盖。他被粗暴地拖出雅间,押下楼,塞进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青布骡车,迅速消失在雨夜的深巷里。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飞进了通源钱庄江宁分号的后堂。
“啪嚓!”
一只上好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摔碎在地砖上,滚烫的茶水西溅。
大掌柜刘禄,一个保养得宜、面团团富家翁模样的胖子,此刻脸上的和气荡然无存,只剩下铁青的狰狞和一丝掩藏不住的惊惶。“顺天府?拿人?谁给他们的狗胆?!拿我儿茂儿?!还勾结漕帮?私放印子钱?放他娘的狗臭屁!”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后堂里焦躁地踱步。
“掌柜的,小的打听了,是…是新上任的顺天府尹亲自批的条子…”一个心腹管事战战兢兢地回禀。
“新上任的顺天府尹?”刘禄猛地停住脚步,绿豆眼里射出毒蛇般的光,“那个姓马的寒酸进士?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背后是谁?是谁要动我刘禄?动我通源?!”
管事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小的…小的还听说…昨夜谢府那边…有宫里的太医进出…似乎…是那位刚在工部档库里遭了难的…沈主事…”
“沈砚?!”刘禄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他的神经!档库里的刺杀失手了!这女人非但没死,反而这么快就反咬一口!首接拿他儿子开刀!这分明是报复!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头顶!沈砚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背后站着谁?谢琅?还是…更上面的意思?她查临州的账,查到了通源!查到了“隐泉客”!现在又动刘茂…这是要把通源连根拔起的信号!
“好!好得很!”刘禄怒极反笑,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一个乳臭未干的绯袍主事!真以为穿了身红皮子,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毒辣的凶光,“去!把消息给我放出去!放得越大越好!就说工部都水司主事沈砚,一个靠撕衣裳告御状爬上位的女人,挟私报复,构陷良商!为了掩盖她在临州河工案中监守自盗、与她那死鬼老爹沈知节合谋贪墨的罪行,竟买通顺天府,栽赃陷害我儿刘茂!意图搅乱江宁商界,祸害漕运民生!”
他几乎是吼叫着下达命令,唾沫星子横飞:“告诉那些茶馆说书的!告诉那些街头巷尾的闲汉!把这话给我编成段子!唱!传!我要让整个江宁城都知道!她沈砚是个什么东西!我要让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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