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苏禾握着太后亲赐的“御膳首供”金牌，指尖触到牌面“山野真味”的刻痕。尚食局总管王公公斜睨着她粗布裙角，蟒纹补服袖口的金线绣着牡丹，与她腰间蜜蜡封条的竹纹形成刺眼对比。
“苏娘子好大的架子，”王公公的尖细嗓音混着廊下铜铃声，“皇上钦点的满汉全席，你竟用竹筐装食材？”他扫过她身后的青竹蒸笼，笼盖缝隙透出的松针香气让他皱眉，“这股子柴火味，也配进乾清宫？”
苏禾福了福身，竹筐里的野山椒在晨露中泛着油光：“回公公，山野食材讲究本味，松针熏肉是青竹村的古法。”她掀开蒸笼，热气裹挟着松木清香扑面而来，殿内伺候的小宫女们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乾清宫内，皇帝斜倚在明黄帷帐下，目光扫过殿内摆满的山珍海味。当苏禾的蒸笼被抬进来时，他坐首了身子，看见松针覆盖的肉块上渗出琥珀色的油脂，忽然想起去年微服私访时，在青竹村吃到的熏肉滋味。
“第一道菜，松针熏野猪肉。”苏禾揭开笼盖，松针簌簌落下，露出油亮的肉块。她用竹刀切成薄片，蘸料碟里是野山椒碎与蜂蜜调的酱汁，“此肉用青竹山脉的松针熏制三日，甜辣入脾，最宜开胃。”
皇帝夹起一片放入口中，酱汁的酸甜混着松木香在舌尖炸开，不由得点头：“果然有山野风味。”王公公却在旁轻咳：“皇上，满汉全席首重宫廷礼仪，这等粗放做法……”
“第二道菜，蜂巢佛跳墙。”苏禾打断他的话，揭开雕花瓷坛。金纹蜂蜡雕成的莲花浮在汤面，坛中食材隐约可见：“用蜂巢替代冰糖，海参鲍鱼吸饱蜜香，是青竹山野的新方子。”
当汤勺舀起时，蜂蜜的甜香混着海鲜的鲜浓扑面而来，连挑剔的嫔妃们都露出惊讶之色。皇帝尝了一口，汤汁的醇厚让他想起青竹村的蜜渍梅子，不禁又舀了一勺。
王公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凑到皇帝耳边低语：“皇上，这最后一道甜品……”话未说完，苏禾己捧着粗瓷碗走上前。碗中是简单的蜂蜜冰沙，上面撒着野菊花瓣，与殿内的金镶玉碗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皇帝挑眉，目光落在粗瓷碗的裂纹上。
“回皇上，这是山野蜂蜜冰沙。”苏禾跪下叩首，“民妇斗胆，想让皇上尝尝真正的山野滋味。宫廷菜固然精致，但若失了本真，便如无根之木。”她抬头时，目光坚定如青竹村的竹篱，“民妇愚见，美味不该被繁文缛节束缚。”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王公公急得首搓手：“大胆！竟敢非议宫廷膳食！”皇帝却抬手制止，他望着碗中的冰沙，忽然想起儿时在民间吃到的消暑甜水。
“好个山野真味。”皇帝忽然大笑，“苏娘子果然有胆识。来人，赐『山野真味』金匾！”
金匾抬进来时，苏禾注意到王公公握紧的拳头。她想起程砚临行前的叮嘱：“宫里的月亮再圆，也照不暖人心。”此刻金匾上的鎏金大字映着她的脸，她却在心底叹了口气 —— 这“真味”二字，怕是要给青竹村招来更多风雨。
深夜的尚食局透着诡异的寂静，苏禾收拾厨具时，听见储物间传来细碎的响动。她摸出怀里的蜜蜡火折，火光映出王公公扭曲的脸，他手里攥着包着泻药的油纸，正往她的蜂蜜罐里撒。
“公公这是何意？”苏禾握紧火折，火苗在她眼底跳动。
王公公惊得后退半步，油纸包掉在地上：“你、你别血口喷人！”
“我若想害皇上，何必用粗瓷碗？”苏禾弯腰捡起油纸，“公公可知，这泻药混着蜂蜜，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要人性命？”她逼近一步，“但我知道，公公不过是棋子。”
王公公的膝盖一软，扑通跪下：“是、是贤妃娘娘…… 她说只要你失了圣心，就赏我黄金万两……”
苏禾想起贤妃宫中的沉水香，想起半年前淑妃中毒的旧事。她将油纸折好收进袖中：“明日我自会向皇上禀明，但公公最好想清楚，要站在哪边。”
离开尚食局时，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的宫墙上，更夫的梆子声惊起夜枭。她摸了摸腰间的蜜蜡封条，那是程砚用青竹村的竹屑混着蜂蜡特制的，此刻带着体温的温热。
“苏娘子留步。”忽然有人唤住她，是淑妃身边的女官。对方递来个锦盒，里面是支刻着竹纹的银簪，“娘娘说，今日的冰沙她也爱吃。”
苏禾望着簪子，想起白天淑妃看见粗瓷碗时，眼里闪过的笑意。她将簪子别在发间，锦盒底部露出半张纸条，上面写着：“后宫如棋局，愿君多珍重。”
晨雾漫过紫禁城时，苏禾站在乾清宫前，金匾上的“山野真味”在雾中若隐若现。她想起青竹村的晒谷场，想起阿棠盼着她带糖葫芦回去的模样。或许这场“真味”之争，才刚刚开始，但她知道，只要守得住本心，青竹山野的蜜香，总能穿过重重宫墙。
“苏娘子，皇上宣你觐见。”小太监的通报声打断思绪。她摸了摸粗瓷碗的裂纹，想起昨夜王公公的供述，忽然笑了 —— 这宫里的路再难，也难不过青竹山脉的峭壁。而她苏禾，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金銮殿内，皇帝看着她发间的银簪，忽然问：“苏娘子可知，朕为何赐你金匾？”
“民妇愚钝，请皇上明示。”
“因为你让朕想起，”皇帝望向殿外的青山，“这天下，不该只有一种味道。”
苏禾叩首时，看见王公公站在廊下，额角沁着冷汗。她知道，这场与尚食局的较量，她暂时赢了，但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正如青竹村的蜂蜜，总要经过寒冬的酝酿，才能酿出最甜美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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