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村的春雨淅淅沥沥,州府学府的老学究们围坐在檀木桌前,目光聚焦在柳氏小心翼翼展开的《山蔬百酿经》残页上。泛黄的纸页边缘还沾着青竹山脉的苔痕,苏禾隔着竹帘望去,见为首的白发老者突然颤抖着握住放大镜,镜片下 “柳氏” 二字在烛火中明明灭灭。
“柳娘子,” 老者声音发颤,“这残页上的莲花图腾,可是与您家祖传银镯上的纹路一致?”
柳氏攥紧袖口的银镯,那朵历经百年的莲花在雨幕中泛着冷光。她想起亡夫临终前塞给她的族谱,想起他咽气前最后一句 “清白总会有水落石出时”。当她褪下银镯放在桌上,苏禾清楚看见她指尖的抖,那是三十年来压在心底的重负。
“这是御膳房第三十七代传人的信物。” 柳氏掀开木箱,取出那枚从未示人的玉牌。羊脂玉在雨中透出温润的光,“御膳房” 三字刻得端端正正,背面的北斗七星纹路与残页上的暗纹严丝合缝。
消息传到紫禁城时,太后正在品青竹山野的蜜渍樱桃。当听闻 “南宋御厨后人” 的传闻,她指尖的鎏金护甲 “当啷” 磕在玛瑙盘上:“宣柳氏与苏禾进宫,哀家要亲眼看看这‘宋嫂鱼羹’能否复原。”
三日后的御膳房,柳氏第一次以 “柳御厨” 的身份站在灶台前。她的粗布围裙换成了织金锦缎,可手却比往日腌菜时抖得更厉害。苏禾握着她发凉的指尖,想起青竹村晒谷场上,这个总爱骂 “兔崽子们别踩了我的蜂箱” 的妇人,此刻眼里竟盛着星河般的光。
“柳姐姐,” 苏禾压低声音,“您父亲的事,今日必能昭雪。”
柳氏点头,从怀里掏出块陈旧的帕子。苏禾认出那是青竹村的粗布,却在帕角看见用金线绣的 “鱼羹” 二字,针脚细密得像蜂蜡封条。当柳氏将雪菜、笋丝、香菇依次投入滚水,苏禾闻见那熟悉的酸香中混着陌生的鲜甜,那是唯有宫廷御厨才懂的火候。
“宋嫂鱼羹讲究‘七沸七静’,” 柳氏的声音突然沉稳,“鱼茸要顺一个方向搅,像极了咱们青竹村筛蜂蜜的手法。” 她转头看向苏禾,“当年父亲说,这道菜里藏着民心所向,如今我才懂。”
当翡翠色的鱼羹盛入羊脂玉碗,柳氏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汤勺。苏禾接过碗时,看见她眼底倒映的汤色,与青竹村溪水里的月光别无二致。
太后果然召见了她们,柳氏盯着太后鬓角的珍珠步摇,忽然想起父亲画像上那支一模一样的簪子。
“哀家年轻时听过这道菜的典故,” 太后用银匙舀起一勺,“当年宋嫂在西湖边卖鱼羹,连孝宗皇帝都赞‘赛蟹肉’。” 她忽然顿住,“柳氏,你父亲……”
“回太后,” 柳氏跪地叩首,玉牌在青砖上发出清响,“父亲柳明诚,正是淳熙年间御膳房总管,因不肯参与贪墨贡米案,被诬陷私通外敌。” 她抬头时,泪水终于落下,“这鱼羹的汤色,与父亲临刑前让我记住的一模一样。”
御膳房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柳氏发间织出金线。太后望着碗中荡漾的汤色,忽然将玉碗重重搁在案上:“来人,宣刑部尚书进宫!” 她转头看向柳氏,目光柔和,“哀家准你儿子入太学读书,青竹村从今往后,便是御膳食材首供村。”
消息传回青竹村时,王二婶正蹲在晒谷场腌辣白菜。她望着柳氏坐的马车碾过青石板,忽然想起上个月偷学蜂蜡封条时,这个妇人塞给她的那坛秘制酸水。“柳御厨!” 她挥着烟袋锅子大喊,“以后俺腌菜可不敢偷工减料啦!”
柳氏的儿子虎娃从马车上探出头,发间别着太学的玉簪。他望向村口的蜂箱,忽然想起母亲教他搅鱼茸时说的话:“做人就像这鱼羹,要耐得住沸水煮,才能出真滋味。” 远处,阿棠的儿歌混着新收的蜂蜜香飘来,这次唱的是 “御厨后人返朝堂,青竹蜜香飘未央”。
当晚,柳氏在青竹村祠堂点燃长明灯。她摸着族谱上父亲的名字,将太后赐的 “清白世家” 匾额挂在正中央。苏禾看着牌位前的鱼羹,汤色在烛光下泛着暖光,像极了青竹村秋日的晒谷场。
“苏禾妹子,” 柳氏忽然开口,“往后咱们的腌菜,该换个名堂了。” 她指了指匾额,“就叫‘御厨山蔬’,如何?”
苏禾笑着点头,摸出账本在 “品牌升级” 一栏写下新字。祠堂外,程砚正帮虎娃修理木箱,猎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光,却在看见儿子试穿太学襕衫时,眼底溢出笑意。远处州府方向,御膳房的灯笼次第亮起,青竹村的蜂蜜与腌菜,正沿着新铺的石板路,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场横跨百年的沉冤得雪,终究在青竹村的蜂蜜香里画上句点。正如苏禾后来在《青竹食志》中写的:“山野藏忠骨,宫廷有遗珠。一羹承日月,清白照归途。” 而柳氏案头的鱼羹残页,终将与青竹村的蜂蜡封条一起,成为岁月里最温润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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