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村的晒谷场铺满金黄的玉米，苏禾蹲在竹筐前分拣虫眼粒，指尖被粗糙的苞叶划出道红痕。远处山道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却都是拄拐的老人和背着书包的孩童，说好中秋返乡的青壮年身影寥寥。她望着村口那棵老槐树，去年此时还挂满欢迎的红灯笼，今年却只余几片黄叶在秋风里打旋。
“嫂嫂，虎娃他爹来信了。” 阿棠抱着陶罐走来，红头绳上沾着玉米粒，“说邻县的马车夫要三倍路费，好多叔伯都卡在半道上了。” 陶罐里的野山椒泡在醋里，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像极了苏禾此刻焦躁的心情。
程砚握着猎刀从竹林走出，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竹屑：“李记米行的商队昨天过村，马车上装的全是从邻县收的山货。” 他腰间别着新制的蜂蜡火折，粗布衫下隐约露出前日出山时被荆棘划破的伤痕，“那些车夫收高价，怕是和李掌柜脱不了干系。”
暮色浸透晒谷场时，沈掌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他掀开锦缎车帘，金丝眼镜在夕阳下反着光：“苏娘子可知，邻县商行最近拿‘青竹山野’的招牌当幌子？” 他递出张皱巴巴的传单，上面印着 “品尝正宗山野腌菜，需先购返乡车票” 的字样，落款处的 “李记” 印章刺得人眼疼。
苏禾捏紧传单，指节泛白：“他们这是要断了乡亲们的退路。” 她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信，信笺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 “想回家，先交钱”，字迹与李掌柜的账房先生如出一辙。
沈掌柜从车厢里搬出个木箱，里面码着清一色的 “青竹山野” 蜜蜡封条：“我有个法子，可破这困局。” 他用指尖敲了敲封条，“但需要苏娘子配合演场戏。”
三日后，州府城门口的告示栏前围满了人。苏禾站在梯子上，亲手贴上 “筑巢引凤” 的红榜，浆糊刷子在宣纸上拉出细长的丝。“凡青竹村户籍者，凭返乡车票可换山野手作礼包！” 阿棠举着扩音竹筒大喊，声音混着车马喧嚣，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真的假的？” 虎娃他爹挤到前排，“我这车票能换两坛辣白菜？” 苏禾笑着点头，递过印有蜂纹的兑换券：“除了辣白菜，还有蜂蜜饼和蜂蜡护手霜。”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却在这时传来马蹄声。李掌柜的管家骑着高头大马赶来，手中挥舞着官府文书：“州府有令，严禁私相授受！” 他的目光扫过苏禾腰间的蜜蜡封条，“这些乡野腌菜未经查验，出了事儿谁担责？”
程砚从人群中走出，猎刀刀柄在掌心磨出温热：“管家大人，这礼包里的每样东西都有太医院的检验文书。” 他展开卷轴，朱砂批注的 “合格” 二字在阳光下分外醒目。
管家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转头看向围观的百姓，忽然拔高声音：“就算东西没问题，这车票兑换…… 分明是聚众闹事！” 话音未落，沈掌柜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处露出半卷官府批文。
“巧了，” 沈掌柜摇着折扇，“这‘筑巢引凤’计划，可是州府大人亲自批的。” 批文上的朱砂官印还未干透，管家的目光在 “促进流民返乡” 的字样上顿住，忽然调转马头，灰溜溜地跑了。
青竹村的秋收夜，晒谷场燃起熊熊篝火。苏禾蹲在临时搭的木台前，给最后一个返乡者递上礼包。虎娃他爹摸着辣白菜坛子，粗糙的手掌擦过蜜蜡封条：“苏禾啊，你这法子比我在城里见的告示还管用。”
程砚往火里添了块松枝，火星子溅起来映红众人的脸：“往后每月十五，咱们都在州府设兑换点。” 他转头看向沈掌柜，“沈兄，下次得劳你帮忙运货了。”
沈掌柜笑着举杯，杯中是青竹山野的蜂蜜酒：“乐意之至。不过苏娘子，” 他忽然压低声音，“李掌柜不会善罢甘休，你得防着他耍阴招。”
苏禾望着跳动的火焰，想起白日里在兑换点发现的跟踪者，那人袖口露出的刺青与李掌柜的保镖一模一样。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镯，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此刻被篝火映得发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乡亲们能回家，我什么都不怕。”
子夜的梆子声里，最后一辆载满返乡者的马车驶进青竹村。苏禾站在村口，看着车灯照亮老槐树的枝干，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就是在这棵树下第一次见到程砚。如今树上挂满了村民们的心愿卡，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累了吧？” 程砚递来块蜂蜜饼，“阿棠说，明天要教虎娃他们唱新编的《归乡歌》。” 苏禾咬下一口，甜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远处传来阿棠的歌声，清亮的童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这场与李掌柜的较量，终究在篝火的温暖中暂获小胜。苏禾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但只要看着乡亲们围坐在篝火旁的笑脸，听着他们谈论着明年的春耕计划，她就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
晨雾漫过青竹山脉时，苏禾蹲在蜂箱前割蜜。金纹蜂在新制的兑换券旁飞舞，翅膀上的光斑落在 “青竹山野” 的字样上，像撒了把碎钻。程砚握着猎刀走来，刀刃上倒映着初升的朝阳：“昨夜沈掌柜派人送消息，说李掌柜的货船在江上遇了风浪。”
苏禾抬头看他，看见他眼底跳动的火光：“善恶终有报。” 她将新鲜的蜂蜜装进礼盒，盒盖上贴着的兑换券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等这批礼包送出去，青竹村的名声，怕是要传到京城去了。”
程砚笑了，伸手替她拂去鬓角的草屑：“那就让他们都知道，青竹村的人，不好欺负。” 远处，阿棠的《归乡歌》再次响起，这次混着马车的铃铛声，在晨雾中织成一片温暖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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