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山野行辕的晨雾还未散去，苏禾握着那封匿名信的残灰，指尖残留着纸灰的粗粝感。程砚蹲在廊下擦拭猎刀，刀刃映出她紧蹙的眉峰。昨夜火盆里的余烬早己冷却，可信笺上 “后宫膳食之争，从来不止于锅碗瓢盆” 的字迹，却像烙在了视网膜上。
“这笔迹……” 程砚忽然开口，刀柄重重磕在廊柱上，“和三年前李有财伪造的账本如出一辙。” 他转头看向苏禾，晨光穿过她鬓角的碎发，在眼下投下青黑的阴影。自从王顺被处置后，御膳房的风向诡谲难测，就连一向明朗的三皇子，近日也少见踪影。
苏禾将碎纸灰扫进青瓷碟，碟底的蜂纹图案与匿名信的信纸暗纹重叠。她想起昨夜值夜的小宫女说，看见高贵妃的贴身女官在御膳房后巷出没。“李有财背后是永昌商行，永昌商行背后……”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碟沿，“是高贵妃母族的私产。”
程砚猛地起身，猎刀 “当啷” 插入廊柱，刀刃震颤着发出嗡鸣。远处传来御膳房管事的呵斥声，与记忆中李有财的阴笑重叠。三年前青竹村的那场大火，烧毁的不仅是腌菜作坊，还有藏在暗处的账本 —— 那些记录着宫廷与商行勾结的蛛丝马迹。
“苏娘子，三皇子殿下有请。” 小太监的通报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苏禾抬头，看见李承煜身着常服，腰间玉佩换成了阿棠新绣的蜂纹荷包，只是绣线有些歪斜，显然是小姑娘匆忙赶工的痕迹。
“殿下可知这信？” 苏禾将匿名信的残灰推上前，青瓷碟在紫檀木桌上发出轻响。李承煜的目光骤然冷下来，荷包上的蜂纹与碟底的纹路相映成趣。他伸手拨弄案头的金纹蜂箱，箱盖开启的瞬间，几只蜜蜂嗡鸣着飞向窗外，翅膀上的金粉落在信笺残灰上。
“本殿早有耳闻。” 李承煜的声音低沉，“高贵妃近来动作频繁，就连母后跟她同桌用膳时，都多留了三分心。” 他忽然从袖中掏出半卷密档，纸页边缘染着陈旧的茶渍，“这是江南织造府当年的旧案，与匿名信上的笔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苏禾展开密档，看见 “王顺” 二字被朱砂圈住，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 “与高贵妃母族过从甚密”。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王顺在苏州府的所作所为，此刻在晨光中清晰如昨。程砚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刀柄，忽然想起昨夜在后巷闻到的沉水香 —— 那是高贵妃惯用的香料。
“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苏禾将密档推回，目光扫过李承煜眼下的青黑。这位向来明朗的皇子，近日怕是也未曾睡过安稳觉。窗外的风卷起檐角的铜铃，声音里多了几分急促。
李承煜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方向。御花园的野菊开得正盛，金黄的花瓣在风中摇曳，像极了青竹村晒谷场上的阳光。“明日母后寿宴，” 他转身时，荷包上的蜂纹晃出细碎光影，“青竹山野的贡菜照旧呈上，但这次……” 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玉佩，“本殿要亲自为苏娘子掌勺。”
程砚的眉峰骤然拧起，猎刀在掌心磨出温热。寿宴向来是后宫争斗的修罗场，三皇子此举，无异于将苏禾推到了风口浪尖。苏禾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掌心新添的茧子 —— 那是昨夜加固陷阱时留下的。
“民妇谢殿下信任。” 苏禾福了福身，目光落在李承煜手中的玉佩上。那枚蟠龙纹玉佩曾是皇帝亲赐，此刻却沾着阿棠的绣线香。她忽然想起小姑娘在信里说，三皇子常对着青竹山野的蜜罐发呆，罐底的竹叶纹路被摸得发亮。
暮色浸透行辕时，苏禾在灶台前调配新的腌菜配方。野山椒的辛辣混着蜂蜜的甜香，程砚守在门口，猎刀在暮色中划出冷光。远处的宫墙上，高贵妃的轿辇正朝着御膳房方向而去，轿帘缝隙里露出的金缕鞋，与三年前李有财送给王顺的那双一模一样。
“若明日寿宴有变……” 程砚的声音混着灶膛的噼啪声，“我就带阿棠和你从密道离开。青竹村的陷阱区早己备好马车，三日内便能回到山野。”
苏禾转头看他，见他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在雨中修屋顶的糙汉。如今他学会了用账本当武器，用蜂蜡封条藏秘密，却依旧是那个会为她挡刀的猎户。
“不会有变数。” 她将最后一坛腌菜封好，坛口的竹叶纹路比往日更深，“三皇子既然敢亮明底牌，就必有万全之策。何况……” 她摸了摸腰间的蜜蜡封条，“咱们还有青竹村的蜜蜂当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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