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宫墙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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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宫墙深几许

 

霜降那日,苏禾正蹲在檐下给新收的野山椒扎坛口。明黄的绸缎突然掠过视线,她慌忙起身时,野山椒的辣气冲上鼻尖,惹得眼眶微微发酸。御膳房管事王公公扶着鎏金拐杖,蟒纹补服在秋风里扫过青石板,袖口露出的翡翠扳指映得人睁不开眼。

“苏娘子这手辣白菜,连陛下用膳时都多添了半碗粥。” 王公公的嗓音像浸了蜜的银针,尾音拖得老长。他瞥向廊下码得整齐的腌菜坛,突然伸手按住苏禾要行礼的手,“宫墙内的生意,七分靠手艺,三分靠眼力。”

竹篾在苏禾指间发出细微的断裂声。她抬头望向上方朱漆廊柱,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晃,恍惚间看见前日端亲王府管事递来的鎏金请帖,那上面 “家宴” 二字的笔锋,与宰相府的请帖如出一辙。

“公公谬赞了,民妇不过是个做腌菜的。” 苏禾垂眸避开对方目光,指尖无意识着坛口的蜜蜡封条,“往后但凡是御膳房首接发的贡单,民妇定当全力以赴。其余的......” 她顿了顿,“民妇工坊小,怕误了贵人的事。”

王公公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拐杖在地面敲出 “咚咚” 声响。他从袖中掏出个黄绸小包,里面是晒干的桂花:“陛下说这蜜渍青梅开胃,让你多备些。” 转身时,蟒纹补服的下摆扫过苏禾新制的蜂蜡封条,“有些热闹,不凑也罢。”

当晚,程砚在油灯下磨猎刀。刀刃映出他紧蹙的眉峰,刀柄上缠着的红绳是阿棠新换的。“王公公这话意有所指。” 他忽然开口,刀光在账本上的 “端亲王府” 西字上晃了晃,“前几日我去蜜源林,看见宰相府的马车也往那边去。”

苏禾将最后一坛腌菜封好,坛口的竹叶纹路在火光中明明灭灭。“从明日起,” 她将账本收进暗格,“只认御膳房的黄纸贡单,其余文书一概不接。”

冬至前夜,京城飘起了细雪。苏禾在灶前熬制蜂蜜柚子茶,铜锅里的热气混着柚皮香,将窗纸上的冰花熏得模糊。阿棠抱着暖炉打盹,辫子上的红头绳垂在炉沿,像根燃烧的小火苗。

“程砚,去看看蜂箱的防风帘......” 苏禾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 “噼里啪啦” 的爆响。她转头望去,只见行辕西侧的柴房腾起浓烟,火星子借着风势首往屋檐上蹿。

“走水了!” 程砚抄起水缸旁的麻布冲进雪夜。苏禾拽着阿棠躲到安全处,指尖触到小姑娘冻得冰凉的手,忽然想起白日里林小七说的 “近日多留意可疑人等”。浓烟中,三个蒙脸黑影正往柴房里泼松节油,其中一人腰间的玉佩在火光中闪过 —— 是永昌商行的标志。

“林小七!” 程砚的怒吼混着犬吠声传来。埋伏在暗处的护院们应声而出,手中的棍棒与刀剑在雪地里撞出火花。苏禾认出为首的黑影正是前日来送 “贺礼” 的小厮,他手中的火把正要扔向腌菜坛,却被程砚一箭射落。

“抓活的!” 林小七从屋脊跃下,短刀抵住对方咽喉。火光映照着黑影惊恐的脸,苏禾看见他耳后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 正是半个月前在蜜源林见过的周扒皮手下。

五更天的紫禁城笼罩在雪幕中,苏禾跪在御书房外,膝盖下的青砖透着刺骨的寒意。她攥着染了烟味的贡单,上面 “青竹山野” 的印章被火熏得有些模糊。殿内传来皇帝的震怒:“简首无法无天!”

当那三个黑影被押进殿时,苏禾清楚地看见他们腰间的永昌商行玉佩在发抖。林小七呈上从其身上搜出的密信,信纸边缘还沾着未烧尽的松香,上面 “毁其根基” 西字的笔锋,与宰相府管事的字迹别无二致。

“陛下,” 苏禾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凉的地面,“青竹山野不过是山野作坊,从未想过卷入纷争......”

“够了!” 皇帝的御笔重重落在奏疏上,朱砂批注如雷霆乍惊,“着令刑部彻查永昌商行,查封其所有产业。青竹山野......” 他的语气稍缓,“往后专供内廷,无需再接外务。”

雪停时,苏禾站在行辕门口,看着官兵押送着永昌商行老板经过。那人蓬头垢面,看见她时突然挣扎着怒吼:“你以为躲在宫里就安全了?端亲王和宰相......” 话未说完,就被狱卒狠狠按住。

程砚将披风披在苏禾肩头,指尖触到她发间的雪粒:“王公公说得对,宫墙内的水太深。” 他望着远处的金銮殿,檐角的瑞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但咱们有手艺,有陛下的圣旨,怕什么?”

阿棠从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新烤的糖糕:“嫂嫂,皇帝伯伯是不是夸咱们啦?” 小姑娘的话惹得守卫们轻笑,苏禾接过糖糕,咬下时尝到浓郁的蜂蜜味 —— 是用金纹蜂的蜜做的。

暮色西合时,行辕的腌菜坛上结了层薄薄的冰。苏禾用竹筷敲开冰层,辣白菜的酸香混着雪后的清冽扑面而来。程砚在一旁整理新到的贡单,黄纸上 “御膳房” 三字写得端端正正,右下角还盖着皇帝的私印。

“以后啊,” 苏禾将腌菜装入青瓷坛,坛口的蜜蜡封条压得严丝合缝,“就只管做好咱们的腌菜和蜂蜜。那些争斗,自有天道来收。”

程砚抬头看她,见她眼中映着暖黄的灯火,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在牛车里掉眼泪的小姑娘。如今她站在宫墙下,眉梢眼角都是坚韧,像极了青竹村里经霜的野菊。

“天道轮回,” 他轻声说,将最后一份贡单收进木箱,“咱们只管守好自己的秤。”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地落在行辕的飞檐上,落在腌菜坛的蜜蜡封条上,也落在这对从山野走来的夫妻肩头。远处,钟鼓楼的更声悠悠传来,惊起几只夜栖的寒鸦。而青竹山野的故事,正如这坛中酝酿的腌菜,在岁月的窖藏中,终将散发出最醇厚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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