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李掌柜的乌篷马车便碾过青石板路，车轮在水坑里溅起的水花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苏禾正在擦拭金纹蜂箱，听见门环响动时，指尖无意识地着箱角的铜扣 —— 那上面还沾着昨夜跟踪时蹭到的墙灰。
“苏姑娘好雅兴。” 李掌柜跨进院门，狐皮大氅下摆扫过石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迷迭茴气息。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随从，腰间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兵器。苏禾注意到他今日特意换了身藏青色云锦长袍，腰间玉佩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倒像是来赴一场鸿门宴。
苏禾放下鸡毛掸子，蓝布裙摆扫过廊下的竹编蜂笼：“李掌柜大驾光临，可是又想尝尝掺了糖精的假蜜？” 话音未落，随从便要发作，却被李掌柜抬手制止。他脸上依旧挂着笑，眼角的皱纹却绷得发紧：“苏姑娘说笑了，今日来，是想谈笔大买卖。”
铜制茶炉上的水咕嘟作响，苏禾慢条斯理地斟茶，茶汤在白瓷碗里荡出涟漪：“不知李掌柜看上了我哪样东西？” 她瞥见李掌柜的目光死死盯着角落的金纹蜂箱，笼中巨蜂振翅时，金线在对方眼底投下贪婪的光斑。
“听闻姑娘得了只金纹蜂？” 李掌柜的手指敲着桌面，翡翠扳指与木头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只要肯割爱，价钱好说。”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若是姑娘愿意合作，我可以帮你打通州府渠道，往后整个江南的蜂蜜生意……”
“李掌柜的好意，苏禾心领了。” 苏禾将茶碗重重搁在桌上，溅出的茶水在梨木桌面上蜿蜒成河，“只是我们程家的蜜，向来只卖给识货的人。” 她从袖中抽出信封，牛皮纸上还带着柳氏家灶火的余温，“倒是有样东西，想请李掌柜过目。”
李掌柜接过信封的瞬间，指节突然发白。军供香料名录上 “李有财” 三个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半片干枯的迷迭茴叶子。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翡翠扳指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这东西…… 你从哪弄来的？”
“这重要吗？” 苏禾起身推开雕花窗，晨风卷着槐花香气扑进屋子，却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我只知道，三年前城西那场大火，烧了军械库的账本，却烧不掉做过的亏心事。”
李掌柜沉默良久，弯腰捡起扳指时，额前的白发垂落下来，倒像是戴了顶孝帽。他将名录缓缓折好，放回桌上：“你们很聪明。” 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但江湖险恶，往后小心点。” 转身时，大氅下摆扫翻了茶几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青砖上洇出狰狞的图案。
苏禾倚着门框，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扬起的尘土里。
檐角风铃叮咚作响，惊得金纹蜂在笼中嗡嗡首叫。她捡起名录，对着阳光细看 —— 柳氏果然没说错，名录边角处的火漆印，和李掌柜书房里的印泥颜色一模一样。苏禾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我们不怕江湖，只怕人心。”
夜幕降临时，苏禾坐在书房的雕花榻上，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成摇曳的旌旗。账本最后一页，她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随即便在账本最后一页写下：“第一阶段目标达成——自立门户。”。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一声，两声，惊起院角的野猫。她吹灭油灯，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案头金纹蜂新酿的蜜露，在黑暗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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