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的檀木案几上，苏禾正握着放大镜的手微微发颤，案几上放着的正是前几日那李掌柜送来的香料种子。那西域进贡的香料种子在黄铜托盘里泛着幽蓝光泽，最中央那粒的 “迷迭茴”，此刻像枚暗藏玄机的骰子。她凑近细嗅，一股辛辣中夹杂着腐叶气息的古怪味道窜入鼻腔，与往日账本上若有若无的药香竟隐隐重合。
“这哪是什么寻常调料。” 苏禾指尖拂过《异域食材志》泛黄的纸页，目光死死盯在 “可掩盖三日以上腐坏气味” 的记载上。窗外忽然掠过黑影，惊得她打翻青瓷茶盏，沸水在账本篡改处晕开墨痕，倒像是给那些伪造的数字盖了层血色印章。
卯时三刻，李掌柜踩着晨霜准时叩门。他依然穿着那件藏青色缎面夹袄，袖口金线绣的缠枝莲纹却比往日暗淡几分。“苏姑娘，这批新到的迷迭茴保管比去年的成色还好。” 他将楠木匣推过来时，指节在桌面刮出刺耳声响。
苏禾不动声色地将匣子推向阴影处，铜锁在晨光里映出李掌柜紧绷的下颌线：“听闻这香料在西域专用来腌制腐肉？李掌柜如此费心，莫不是咱们醉仙楼的食材...” 话音未落，李掌柜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迹。
“苏姑娘说笑了！” 他掏出手帕擦拭嘴角，眼神却瞟向案头散落的账本，“小老儿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倒是姑娘这几日总盯着旧账，莫不是查出什么？”
苏禾指尖划过账本上突兀的涂改痕迹，突然轻笑出声：“上月王员外寿宴，二十桌酒席用了三百斤羊羔肉，李掌柜可知醉仙楼的后厨，连放肉的冰窖都没有？” 她猛地掀开匣盖，香料的气味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这迷迭茴若是用来遮掩发臭的羊肉...”
“啪！” 李掌柜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烛台摇晃。烛泪滴在账本上，与篡改的墨迹融成诡异的图案。“苏姑娘血口喷人！” 他脖颈青筋暴起，“我李家三代为醉仙楼采买，岂是你...”
“采买？还是监守自盗？” 苏禾从袖中抽出半张契约，泛黄的纸页上 “李有财” 三个字与账本笔迹如出一辙，“三年前那场大火烧了旧账本，可王记肉铺的老伙计，还记得有人用低于市价七成的银钱买走千余斤死畜肉。”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李掌柜骤然惨白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踉跄后退，撞倒身后的竹椅，发出刺耳的声响。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第五声梆子，正是醉仙楼开灶准备早市的时辰。
“你... 你想怎样？” 李掌柜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苏禾将契约缓缓折起，塞进袖中：“明日巳时，带着全部账目来见东家。在此之前...” 她瞥向打翻的青瓷碎片，“李掌柜最好仔细想想，那些昧良心的银子，够不够买副好棺材。”
李掌柜瘫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秘密和罪行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苏禾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棂，清晨的冷风夹杂着远处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让她感到一丝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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