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头偏西时，苏禾挎着竹篮从镇上归来，粗布裙摆沾满泥浆，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可她怀里抱着的瓦罐却稳稳当当，里头装着用野花换的蜂蜜。刚转过村口大槐树，就瞧见自家院子里，程砚正和赵大牛蹲在墙根下，两人脑袋凑在一起，不时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什么。
“又在捣鼓啥呢？” 苏禾笑着跨进院门。竹篮还没放下，阿棠就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嫂嫂！大牛哥说要帮咱们一起盖新房子！”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辫子上还沾着草屑。
赵大牛挠着后脑勺站起来，身上的粗麻衣皱巴巴的，裤脚卷得老高：“苏禾妹子回来啦！程兄弟正跟我合计地基的事儿呢。” 他嗓门洪亮，震得屋檐下的燕子窝轻轻晃动。
苏禾把瓦罐搁在石桌上，从陶瓮里舀出两碗井水，又挖了两大勺蜂蜜搅进去。琥珀色的茶水泛起细密的泡沫，甜香混着槐花香在院子里散开：“快歇歇，喝口蜂蜜茶润润嗓子。”
程砚接过茶碗时，指尖擦过她被竹编货架磨红的掌心，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他低头喝茶的模样，让苏禾想起昨夜他蜷在油灯下的身影 —— 那时她起夜，瞧见程砚正就着微弱的光，在旧报纸上写写画画。
“大牛哥，你看这样行不？” 程砚突然放下茶碗，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那是张用炭条画的草图，边角还沾着墨渍，上头歪歪扭扭画着三间屋子，堂屋旁特意圈出块方形，标着 “厨房” 二字。
赵大牛眯着眼凑近，胡子一翘一翘的：“哟！这图纸画得有模有样啊！就是这梁的跨度……” 他用手指在纸上比划，“得再加根立柱，不然承不住。”
苏禾凑过去，指尖轻轻抚过图纸上歪斜的线条。她注意到，程砚在窗户位置画了好些个小太阳，每个都带着细细的光芒：“你什么时候画的？”
程砚耳朵泛红，别过脸去：“闲着没事瞎琢磨。” 他着图纸边缘，声音突然放轻，“等攒够钱，我给你盖间干爽敞亮的屋子。窗户开大些，冬天晒得到太阳，夏天透得过风。”
阿棠蹦跳着凑过来，脑袋差点撞在石桌上：“那我要睡阁楼！推开窗就能摘星星！” 她的话惹得赵大牛哈哈大笑，震得茶碗里的蜂蜜茶泛起涟漪。
“先把地基打牢才是正经。” 赵大牛收起笑容，认真道，“后山那块地，我瞧着就不错。等秋收后，我叫上几个兄弟，咱们一起动手。” 他拍了拍程砚肩膀，“你小子，别的不说，砌墙的手艺可比你爹当年还强！”
这话让院子突然安静下来。程砚盯着图纸上的 “厨房” 二字，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学砌砖的光景。那时父亲总说，盖房子就像过日子，得一砖一瓦慢慢来。
苏禾轻轻握住程砚的手，他掌心的茧子硌得她生疼，却暖得让人心颤：“好，咱们慢慢攒钱。等房子盖好了，就在院子里种满向日葵，阿棠的阁楼旁再搭个葡萄架。”
阿棠己经开始在地上画圈圈：“还要挖个小池塘！养金鱼！” 她抬头看向程砚，“哥哥，图纸上能再画个秋千吗？”
程砚笑着揉乱她的头发，炭条蹭在小姑娘脑门上，像长了块小黑痣：“行，都画上去。” 他望向远处的山峦，夕阳把云层染成橘红色，“等房子盖好了，咱们请全村人来吃席，就用苏禾腌的酸菜炖肉。”
赵大牛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抹了把嘴：“说定了！我先回去准备工具。” 他转身时，腰间的烟袋晃来晃去，惊起墙角两只蟋蟀。
暮色渐浓，程砚把图纸小心折好，塞进怀里最里层。阿棠哼着歌去喂鸡，苏禾开始准备晚饭。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照亮程砚专注砌灶台的身影。他每摞一块砖，都要用瓦刀敲得严严实实 —— 就像在搭建他们未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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