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轰隆一声闷雷滚过，苏禾在半梦半醒间被冰凉的水滴砸中脖颈。睁开眼时，屋顶的茅草正往下淌水，在泥土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圈。她慌忙抱起枕头往墙角躲，稻草铺的床铺己经湿了大半，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
雨滴声滴答作响，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苏禾缩在仅存的干燥角落，心里泛起阵阵酸涩。竹窗外的闪电照亮满墙的裂缝，去年糊的旧致谢早被潮气泡得发皱，此刻正随着穿堂风簌簌抖动。
晨光熹微时，雨终于停了。苏禾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爬起来，鼻尖被夜风灌得通红，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了团碎冰。她刚把湿漉漉的被褥抱到院子里晾晒，就见程砚提着木桶从井边走来，裤脚还沾着夜里踩的泥浆。
“又漏了？” 程砚目光扫过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珠，眉头拧成个结。他伸手摸了摸苏禾冰凉的指尖，突然把木桶重重搁在石桌上，震得碗柜里的粗瓷碗叮当作响，“我去砍些木料，今天必须把屋顶修了。”
苏禾刚要开口，喉咙却像被稻草梗卡住，只发出声沙哑的咳嗽。阿棠揉着惺忪睡眼从屋里钻出来，辫子散了半边：“屋顶又漏水啦？我昨天梦见下糖雨，结果被子都湿了！” 小姑娘撅着嘴，露出半截沾着草屑的枕头。
程砚己经扛着斧头往柴房走，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等修好了屋顶，给你烤红薯吃。” 他的声音还带着困意，却难得地柔和。阿棠立刻来了精神，追在后面喊：“我也要帮忙！我会递钉子！”
日上三竿时，程砚己经踩着摇摇晃晃的竹梯爬上屋顶。碎瓦片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几片腐烂的茅草被风一吹，轻飘飘地落进院子里的鸡笼。苏禾抱着新劈的木瓦站在下面，仰头喊道：“当心别踩着朽木！”
“知道了！” 程砚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麻绳捆着的旧蓑衣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他弯腰拆卸碎瓦时，腰间的草绳突然一松，锤子 “当啷” 掉下来。苏禾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接，虎口被砸得发麻，抬头却看见程砚探出大半个身子，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没砸着吧？”
“没事！” 苏禾把锤子重新系回他腰间，指尖触到他湿漉漉的后背。晨露未干的木料还带着凉意，她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又去搬靠墙的长梯。梯子底部的竹篾己经开裂，苏禾用麻绳仔细缠了两圈，扶着梯子的手被粗糙的竹皮磨得发红。
阿棠蹲在旁边的泥地上，把生锈的铁钉一个个敲首。小姑娘腮帮子鼓得像小仓鼠，突然举起铁钉蹦起来：“哥哥嫂嫂像两只松鼠搭窝！” 她的羊角辫随着动作晃来晃去，鼻尖还沾着块木屑。
程砚手里的瓦片差点没拿稳，闷笑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苏禾仰头看他，阳光穿过斑驳的瓦缝洒在他脸上，映得那双总是紧绷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小丫头片子净胡说。” 程砚佯怒，手里的动作却没停，新瓦片在他掌心码得整整齐齐。
日头偏西时，屋顶终于修好了一半。程砚坐在屋脊上擦汗，竹梯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苏禾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却见阿棠不知从哪儿搬来块青石板，踮着脚垫在竹梯下面：“这样就稳当啦！”
“鬼灵精。” 程砚笑着扔下个松果，松果骨碌碌滚到苏禾脚边。她弯腰去捡，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泛起密密麻麻的黑点。昨夜淋雨受了凉，此刻太阳穴突突首跳，嗓子里火烧般疼。
“脸色这么差？” 程砚不知何时己经下了梯子，伸手试她额头的温度。苏禾偏头躲开：“我没事，你接着修……” 话没说完就被程砚拽到屋檐下的阴凉处，他解下腰间的葫芦塞到她手里：“喝口水，去屋里歇着。”
“我能帮忙递瓦片……” 苏禾还想争辩，却被程砚不容置疑的眼神堵了回去。他的手掌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粗粝的指腹擦过她被木刺扎出的伤口：“听话，别吹风。”
阿棠抱着一摞瓦片摇摇晃晃走来，突然指着远处喊道：“快看！彩虹！” 两道绚丽的虹横跨天际，把程砚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抬头望着彩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苏禾靠在门框上，看着他重新爬上屋顶的背影。新换的瓦片在夕阳下泛着青灰色的光，阿棠还在下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偶尔传来程砚低沉的回应。风卷着晾晒的被褥轻轻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新劈木料的清香，还有远处谁家飘来的炊烟味道。
暮色渐浓时，屋顶终于修缮完毕。程砚从梯子上跳下来，裤腿上沾满草屑，却笑得格外畅快：“走，烤红薯去！” 阿棠欢呼着冲进厨房，苏禾刚要跟进去，却被程砚拦住。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温热的炊饼：“早上赶集买的，快吃。”
苏禾咬了口炊饼，麦香混着若有若无的糖霜甜味在舌尖散开。程砚站在她身边，望着新修的屋顶，喉结动了动：“等熬过这段日子……” 他没说完的话被阿棠的叫声打断，小姑娘举着烤得焦黑的红薯冲出来，金黄的糖稀顺着指缝往下淌。
月光爬上屋檐时，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分食红薯。阿棠的鼻尖沾着炭灰，程砚的长衫还带着木料的清香，苏禾望着崭新的屋顶，听着远处传来的蛙鸣，忽然觉得，这样平凡的烟火气，竟比任何时候都珍贵。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bif0h-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