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白幡挂在屋檐下，苏禾将最后一张黄表纸折成元宝。灵堂中央，程砚父亲的遗照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老人慈眉善目的面容，与供桌上半碗没动过的汤药形成刺目的对比。阿棠踮着脚往香炉里添香，香灰簌簌落在她补丁摞补丁的袖口上。
“程家兄弟节哀。” 村头的王伯拍了拍程砚肩膀，粗粝的手掌带着泥土的温度。汉子身后跟着七八个村民，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提着竹篮，里头装着刚磨的白面和腌菜。李婶红着眼眶将两串铜钱塞进苏禾手里：“给老人家买炷香。” 苏禾要推辞，却被李婶硬按住手：“拿着，咱们都是庄户人，以往我们也没少受程老伯的照顾，如今程老伯走了，这点情分该尽。”
程砚跪在蒲团上烧纸钱，火舌舔舐着泛黄的纸张，灰烬打着旋儿飘向梁间。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苏禾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才惊觉指甲缝里渗出了血珠。“别伤着自己。” 苏禾声音发颤，从袖中掏出块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掌心的伤口。
阿棠突然扯了扯程砚衣角，指着门口：“有人送东西来了！” 只见是镇上药铺的刘掌柜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油盐酱醋，还有几匹粗布。“程老弟，这些日子你常来赊药，账就一笔勾销了。” 刘掌柜摘下瓜皮帽，露出花白的头发，“往后有难处尽管说。”
程砚喉咙像被老树皮堵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苏禾屈膝行礼：“多谢刘掌柜大恩，他日定当……”“说什么见外话！” 刘掌柜打断她，“当年我落难，在这村里做工，还是你公公收留我，让我有了个落脚之处。” 他拍了拍程砚肩膀，“好好过日子，就是对老人家最大的孝顺。”
深夜，蛙鸣透过窗棂钻进来。苏禾坐在灶前烧热水，火苗映得她脸颊通红。程砚抱着父亲留下的旧棉袄走进来，布料上还沾着草药味。“这衣裳……” 他着补丁处的针脚，声音哽咽，“爹总说等病好了，要给阿棠缝个新书包，可是以后，就只有咱们三个相依为命了。”
苏禾起身将他搂进怀里，程砚的眼泪滚烫，滴在她肩头：“我是不是很没用？连爹最后想吃的小米粥都没熬成……”“别这么说。” 苏禾轻抚他后背，“你为了抓药，跑遍了十里八乡，谁都知道你是孝子。” 她指了指窗外，“阿棠把自己攒的糖块都供在灵前了，说要给爹在路上吃。”
程砚透过窗户望去，月光下，阿棠正蹲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听见动静，小姑娘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哥哥嫂嫂看！我画了咱们的新家，有大院子，还有会开花的屋顶！”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缀着两颗星星。
程砚蹲下身，摸了摸阿棠的头：“等哥哥攒够钱，一定盖个大院子。” 他牵过苏禾的手，三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温暖的轮廓。“明天，咱们把后山那块荒地开出来种菜。” 苏禾说，“王伯答应借咱们犁耙，李婶说教我腌酸菜的新法子。”
阿棠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硬糖：“这是最后一块，咱们分着吃！” 她掰成三小块，分别塞进两人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程砚望着灵堂方向，轻声说：“爹，您放心，我们会把日子过红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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