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村的晒谷场被秋阳镀成金色,苏禾蹲在蜂箱前割蜜,金纹蜂在她头顶盘旋成细小的龙卷风。远处官道传来马车铃铛声,三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碾过碎石,车厢上的鎏金牡丹纹与青竹村的粗布幡旗形成刺目对比。
“苏禾妹妹,别来无恙啊。” 车厢帘幕掀开,华服女子扶着鎏金拐杖从马车上缓缓走下,翡翠镯子在腕间撞出清响。苏禾握着蜜刀的手顿住,眼前人妆容精致如京都画卷里的仕女,却仍是记忆中那个偷喝父亲藏酒的嫡姐苏锦荣。
“嫡姐何时学会了乡野规矩?” 苏禾首起腰,粗布围裙蹭着蜂蜡痕迹,“当年逃婚时可没见你念着姐妹情分。” 阿棠抱着陶罐从篱笆后探出头,罐子里的野山椒泡在醋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苏锦荣冷笑,指尖划过马车辕木:“听说你成了‘山野传奇’?瞧瞧这晒谷场,比我家马厩还寒酸。” 她身后的丫鬟捧来锦盒,里面是京都时兴的蜜饯果子,“尝尝?这才是贵人该吃的东西。”
程砚握着猎刀从柴房走出,刀刃在阳光下映出冷光:“苏姑娘若是来探亲,我们扫榻相迎;若是来摆谱,抱歉不奉陪。” 他腰间别着新制的蜂蜡火折,粗布衫下隐约露出当年为救苏禾留下的刀疤。
当夜,州府传来消息:青竹山野的腌菜摊位被不明人士砸毁,沈掌柜的加急信件里夹着半块带血的锦缎。苏禾摸着摊位木架上的 “京都荣记” 印章,忽然想起苏锦荣马车帘角的相同纹样。
“她要的不是道歉。” 程砚将染血的锦缎拍在桌上,“是‘青竹山野’这块招牌。” 阿棠举着烛台凑近,烛光映出锦缎暗纹里的 “荣” 字,与苏锦荣发间的金步摇纹路分毫不差。
三日后,苏禾带着账本踏入州府 “荣记米行”。苏锦荣斜倚在紫檀木榻上,嗅着香炉里的沉水香:“妹妹可知,京都贵人最厌弃‘山野’二字?” 她指尖敲了敲桌上的联名状,“只要你签了这个,我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联名状上 “青竹山野并入荣记” 的字迹刺得人眼疼。苏禾翻开随身账本,露出夹着的泛黄契书:“苏锦荣,你以为父亲的‘卖女契书’只有你有?” 纸页展开时,“苏锦荣与人私通,逐出族谱” 的朱批赫然在目。
米行内瞬间鸦雀无声。苏锦荣的脸涨得通红,翡翠镯子 “当啷” 坠地:“你竟敢翻出陈年旧事!” 苏禾望着她慌乱的眼神,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这个嫡姐曾把她推进结冰的湖面,却在父亲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当年你与人私奔被抛弃,如今借夫家势力抢招牌,” 苏禾将契书拍在桌上,“要不要我把这些年你在京都的‘贵人丑事’也抖抖干净?”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秋风,卷着晒谷场的野山椒香扑进米行,辣得人眼眶发酸。
苏锦荣的贴身丫鬟忽然跪地,抖出一匣子当票和休书。苏禾扫过那叠字迹,发现其中一张正是苏锦荣被京城富商休弃的凭证。米行外传来百姓议论声,不知何时,阿棠带着村民们举着 “还我山野” 的木牌堵在了门口。
“苏禾!” 苏锦荣的怒吼混着香炉倒地声,“你不过是个代嫁的贱丫头,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她抓起桌上的茶盏砸来,却被程砚长臂一伸挡下。瓷片飞溅间,苏禾看见嫡姐发间的金钗歪得不成样子,像极了当年她从湖底爬上来时的狼狈模样。
五日后,青竹村收到京都急讯:苏父病重,药石无灵。苏禾看着信纸上颤抖的字迹,想起离家时父亲塞给她的半块碎银,忽然转身吩咐:“程砚,备车。把后山的野山参和新酿的蜂蜜都带上。”
程砚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她那样对你,你还要救?” 苏禾摸着马车上的蜂蜡封条,封条边缘刻着的竹纹是程砚连夜赶制的。“因为他是父亲,” 她望着远处的青竹山脉,“而我不想成为和苏锦荣一样的人。”
苏府的门槛积着薄灰,显然己有多日无人打扫。苏锦荣跪在父亲床前,华服上沾着药渍,看见苏禾手中的野山参时,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你果然还是来了。” 她的声音沙哑,再也没有往日的高傲。
苏禾将参片放入药罐,看着沸水中舒展的参须:“当年你逃婚,父亲替你挨了二十板子,至今阴雨天气还会腿疼。” 她转头看向苏锦荣,“这些年你寄来的银子,他都换成了药材,说要给‘禾丫头补身子’。”
苏锦荣猛地抬头,撞上苏禾平静的目光。药罐的蒸汽模糊了两人的脸,恍惚间回到了童年,她们曾挤在灶台前偷喝米汤,母亲用簪子给她们分糖块。
“对不起。” 苏锦荣的道歉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寂静的屋子里掀起波澜。苏禾递过温热的药碗,看见嫡姐眼角的皱纹,忽然想起青竹村的妇人说起 “京都富贵催人老” 时的叹息。
三日后,苏父握着苏禾的手离世,临终前在族谱上画去 “逐出苏锦荣” 的朱批。苏锦荣捧着族谱跪在灵前,忽然撕毁了所有的联名状和打压文书。“青竹山野是你的,” 她望着苏禾腰间的蜜蜡封条,“就像父亲从来都是你的一样。”
秋风卷起灵堂的纸钱,苏禾站在苏府门口,看着苏锦荣的马车朝着相反方向驶去。程砚将披风披在她肩头,远处传来阿棠的儿歌,这次唱的是 “姐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后悔吗?” 程砚的声音混着落叶声。苏禾摸了摸腰间的封条,封条下藏着父亲最后留给她的玉佩,刻着 “禾” 字的一面己被磨得发亮。“不,” 她望着青竹村方向的袅袅炊烟,“因为真正的家人,永远不会用招牌衡量感情。”
马车碾过京都石板路时,苏禾翻开新账本,在 “家族” 一栏写下:“血浓于水,终胜风波。” 窗外的阳光落在蜜蜡封条上,竹纹阴影里,仿佛映出两个小女孩在晒谷场追逐的身影,一个穿着粗布裙,一个穿着锦缎袄,却都笑得比蜜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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