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水没到胸口时,时怀葵几乎要窒息了。
太近了……太近了!
她缩在池角,把浮在水面的药包拨到两人之间当屏障。
水波荡漾,皇帝却像是故意与她作对,慵懒地往她这边挪了挪,水波推着那些药草撞回她胸前。
“躲什么?”他掬起一捧热水,随意地浇在自己宽阔的肩头。
晶莹的水珠沿着贲张的肌肉线条蜿蜒滚落,滑过紧实的胸膛,没入水面下引人遐想的阴影。
他半阖着眼,声音带着温泉浸润后的沙哑,“在玄衣卫,你不是天天给那些伤兵换药?赤膊坦胸的,也没见你这般忸怩。”
那能一样吗?!
那些伤兵又不会用这种,这种眼神看她。
时怀葵偷瞄一眼就迅速低头。
皇帝此刻靠在池边岩石上,银发浸湿后贴在颈侧,衬得喉结线条愈发锋利。他半阖着眼的样子像头餍足的豹,可她知道那双眼一旦睁开,就会变成锁死猎物的状态。
果然,当她第三次偷看时,正对上皇帝骤然睁开的银灰色瞳孔。
“好看吗?”他突然问。
“水、水质不错!”她手忙脚乱去捞飘远的药包,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温热的掌心贴着脉搏,皇帝慢条斯理地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朕问的是……”
另一只手突然抚上她后颈,“朕好看吗?”
水波晃动的声响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时怀葵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皇帝越靠越近,额发上的水珠滴在她鼻尖。
要亲上来了吗?!
但是她没给答案也能亲吗?
算了不管了,或许她想更想知道她该闭眼吗?
等等他睫毛好长……
在呼吸交错的刹那,皇帝却突然偏头,唇堪堪擦过她耳垂:“你头发上沾了药草。”
指尖从她发间摘下一片枯叶,转而按在她紧攥池沿的手背上,“放松,朕不吃人。”
*
回程的小径被月光浸透,雾气在石阶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时怀葵跟在皇帝身后三步之遥,赤足踩在微凉的青石上,湿发垂在肩头,仍在滴水。
她走得极慢,像是刻意保持着距离,却又忍不住抬眼去看前方那道挺拔的背影。
皇帝走得不疾不徐,银发披散在肩,衣袍松散地系着,隐约露出肩颈处未干的水痕。
他的步伐沉稳,却又像是在等她跟上,偶尔会微微侧首,余光扫过她的影子。
“明日……”
他突然停下,转身看她。
时怀葵猝不及防,险些撞进他怀里,连忙后退半步,却又被他伸手扶住手腕。
“小心。”他低声道,拇指在她腕间消失的红线处轻轻了一下,才松开。
她的脉搏跳得很快。
是因为温泉,还是……因为他?
皇帝眸色微深,继续道:“朕要去军器坊巡视,你想随行,还是自己去逛逛?”
他的嗓音比平日低沉,带着几分温泉浸润后的微哑,像是无意间泄露了一丝疲惫。
时怀葵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他在问她?
以往这种行程,他只会首接下令让她跟着,或是安排朱禄看住她。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臣女……想跟着陛下。”
皇帝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好。”他淡淡道,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朕会在此停留三日,之后才启程去下一城。”
夜风拂过,吹散她鬓边一缕湿发。皇帝抬手,指尖轻轻将那缕发丝别到她耳后,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这期间……”他顿了顿,嗓音放得更轻,“朕会空出一晚。你可有想做的事?”
时怀葵一怔,抬眼看他。
月光下,皇帝的银灰色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专注得近乎温柔。
他是在……邀约?
她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亮了起来:“我听说庞州夜市有家古玩铺子,专卖稀奇古怪的东西。”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果然。
她还是喜欢这些。
他微微颔首,嗓音低沉而笃定:“那便去。”
既然她还未真正心悦他,那他便陪她做尽她喜欢的事。
*
庞州夜市,灯火如昼。
寒风凛冽,吹不散满街的热闹。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行人摩肩接踵,呵出的白雾在灯笼下氤氲成一片暖光。
时怀葵裹着厚厚的斗篷,跟在皇帝身侧,目光却被一处卖糖画的摊子吸引。
小贩手法娴熟,糖浆在石板上勾勒出飞禽走兽,栩栩如生。
“想要?”皇帝忽然低声问。
她一怔,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银发束在玉冠下,衬得他眉眼如画,少了平日的威严,倒像是寻常人家的俊朗公子。
“我只是觉得新奇……”她小声道。
皇帝却己抬手,丢给摊主一块碎银:“要那只兔子。”
糖画递到她手中时,时怀葵指尖微颤。
糖浆凝固的兔子憨态可掬,在灯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陛下。”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市喧嚣淹没,“第一次正式见您,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夜市。”
皇帝脚步微顿,侧眸看她。
时怀葵垂眼,糖画的竹签在指尖轻轻转动:“若没有那日您中的,或许我们根本不会遇见。”
夜风卷着雪花掠过鬓角,她望着远处熙攘的人群,轻声道:“我大概会首接去幽州,不会留在京城,也不会……”
不会遇见蔺暮。
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与帝王并肩而行。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问:“为何突然说这些?”
时怀葵老实道:“今日见陛下受万民朝拜,突然想到……若按常理,我此生或许连近御前观礼的资格都没有。”
她本该是茫茫人海中一粒尘埃,连仰望天颜的机会都渺茫。
皇帝停下脚步。
夜市喧嚣如潮,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会。”他忽然道,嗓音低沉而笃定,“纵无当日之劫,朕亦会寻到你。”
时怀葵怔住。
什么意思?
他为何如此肯定?
她尚未来得及问,皇帝却己抬手,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落雪。
“对不住。”他声音极轻,如冰玉相击,“若可重来,朕不愿以那般狼狈之态与你初逢。”
夜市的灯火映在他银灰色的瞳孔里,像是融化的雪水,温柔得不可思议。
“只愿……只是裴景昭,遇见你。”
夜市的灯火在皇帝银灰色的眼底跳动,糖炒栗子的焦香裹着寒风扑面而来。
他看着身旁正低头摆弄糖画的时怀葵,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寻到她。
他当然会寻到她。
毕竟从毒发那日起,满朝文武在他眼中皆化作扭曲的树影。
唯有她一人,是清晰的人形。
像漆黑深海里唯一的光,像无尽荒原上唯一的活物。
他怎么可能找不到?
只要见过一次,他只会注意到她。
糖画摊主的铜勺敲击铁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帝借着灯火凝视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忽然想起毒发那日,青蘅禀报:“此毒难解,一木一花,一一对应,唯有命定。”
命定。
多可笑的词。
他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穗子,看着一片雪花落在她鼻尖,又很快融化。
若早知今日会这般。
他宁愿从未在那夜出宫。
宁愿以皇帝的身份,在某个亲巡下寻常的街角与她擦肩。
“陛下?”
时怀葵忽然抬头,糖画的竹签在唇边留下一点晶莹的糖渍。
皇帝呼吸一滞,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
想擦掉。
想用指尖。
或者……
他克制地移开视线,声音却比落在她发间的雪还要轻:“回吧,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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