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点着软黄的灯,暖光在雪夜中尤其柔和。窗外雪还在落,落在窗棂上,落在檐角,落得安安静静。
桌上是一盘热腾腾的羊肉炉和几碟她爱吃的小菜,蔺暮替她把碗筷理好,还特意将她爱吃的酸萝卜推到她面前。
时怀葵吃得正欢,蔺暮忽然道:“阿寻,接下来,陛下可能会让你随行庞州。”
她顿了顿,夹着羊肉的筷子在空中悬了片刻,“不是说益州谈完就回京了吗?”
蔺暮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轻叹:“今年不能回京过年了。”
“为什么?”她放下筷子,认真看着他。
“南疆动静太大,陛下想亲自走一趟,看看庞州的局势。”蔺暮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眉眼,“你可能会被叫去一同随行。”
她怔了一瞬。
“陛下要带我去庞州?”
她的声音里藏着不可置信,但眼神,却慢慢亮了起来。
蔺暮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压着笑意,“怎么,听起来还挺高兴?”
时怀葵低头喝了一口汤,小声:“我就是……以为今年可以回去陪我爹吃顿年夜饭。”
蔺暮似笑非笑,“结果你还是选了陛下。”
时怀葵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又仿佛有些愧疚:“我爹现在不是有人陪嘛巫女赢在,白蔹在,温夷也在,他应该挺热闹的……估计还没空想我。”
蔺暮盯着她一瞬,忽然笑了,眼神却有些复杂:“但你可能要有段时间见不到我了。”
时怀葵一愣,手里的汤勺轻轻撞上碗沿。
“你要去哪?”
蔺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她碗边的素锦,替她擦了擦唇角,语气温柔却坚定:
“我们会在南疆相遇的。”
时怀葵怔怔看着他,那一刻,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又不打算跟陛下一道走?”
“嗯。”蔺暮笑了笑,“我走得更早一点,也……绕得更远一点。”
她嘴角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再问,蔺暮己经给她碗里又添了一勺热汤:“吃吧,冷了不好。”
*
庞州亲巡启程的那一日,京中风起云涌。
城主前鼓声震天,锦旗猎猎,仪仗列阵于午门之外,车驾浩荡,旌纛如林。
南疆十八寨连月不宁,暗杀未止、边民失踪、密探频报小股武装聚集山林。
皇帝此次亲幸庞州,无异于以龙威压境。
言为巡边,实为震慑。
各部要员和重将纷纷随行兵部、户部、工部首辅、三省六部监事员悉数在列,连原本病养在家的礼部侍郎都被强行征召入队。
人人知道,此行绝非观花问柳。
但有人例外。
时寻葵在启程那日,穿着一身绣着杏花的素裙,外披厚斗篷。
她站在队伍中,头一次目睹皇帝的亲征仪仗,一双眼睛盛满了惊叹。
她不傻,听得懂白蔹夜里说的“朝局将变”,也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春游。
可她无法克制那份跃跃欲试。
亲见千军万马调度于一念之间,亲闻庞州山水之奇,亲随陛下脚步,她能转换视角望向庞州,说不定还能找到同款大蛇。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白蔹策马靠近,一脸不耐地敲了敲她的车窗:“发什么呆?下来活动活动,坐久了腿麻!”
时怀葵笑嘻嘻地推开车门,刚跳下车,就被白蔹一把拽到路边。
“师姐,你居然真的跟来了?”她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白蔹冷哼一声,抱臂道:“要不是你在,我才懒得搭理皇帝。”
可皇帝偏偏点了她的名。
为什么?
她不过是个钻研毒术的闲散医者,皇帝为何特意要她随行?
她眯眼望向御辇方向,心底隐隐浮起一丝疑虑。
“温夷呢?”时怀葵忽然问。
白蔹神色微顿,淡淡道:“回京了。”
温夷本可以跟来,但他犹豫了一瞬,选择独自离去。
她也没有挽留。
时怀葵敏锐地察觉到师姐情绪不对,正想再问,忽听前方号角长鸣。
“启程——!”
队伍再次开拔,车轮碾过官道,扬起漫天尘沙。
驿站一换再换,马不停蹄,昼夜兼程,沿着南境线急速推进。
半月后,队伍终于抵达庞州最边缘的第一座重镇,启南关城。
城门大开,守将率众跪迎,黑压压的人群伏地不起,唯有皇帝的御辇缓缓驶入,玄甲卫的铁骑踏过青石长街,肃杀之气震慑全城。
时怀葵跟在随行医官的队伍里,仰头望着高坐御辇之上的那道身影。
银发束于玉冠之下,玄色龙纹披风垂落肩头,皇帝的面容在暮色中如冷玉雕琢,威严而遥远。
咚、咚、咚。
她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响,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时她在战场上,血模糊了视线,却仍能看清那个银发男人策马而来,一剑斩断敌军旗帜。
就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
但如今却又触手可及。
她下意识摸了摸腕间褪去红线,忽然有些恍惚。
皇帝曾在离开益州前将她召至御前,淡淡问:“此次巡幸,你想以什么身份随行?”
妃?女官?还是……
她惊慌摇头:“臣女……只想做个随行医者。”
皇帝静默片刻,最终只道:“随你。”
*
夜幕降临,城中设下接风盛宴。
时怀葵作为随行医女,自然不够资格列席。
她反倒松了口气,趁着众人赴宴时,悄悄溜回了下榻的官驿。
名义上,她分到了一间独立的厢房。
实际上,那间屋子就在皇帝主院的隔壁。
她推开窗,望着远处宴厅通明的灯火,忽然想起临行前蔺暮对她说的话。
“这次跟着陛下,好好学,好好看。”他难得神色认真,“他治国的手段,用人的眼光,甚至……驭下的城府,都值得你琢磨。”
她当时不解:“我只是个医女,学这些做什么?”
蔺暮却笑而不答,只揉了揉她的发顶。
现在想来,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夜风微凉,她抱膝坐在窗边,无意识地着腕间。
蔺暮说,他们会在南疆再见。
可南疆……究竟有什么?
正出神间,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沉稳、从容,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的距离。
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叩、叩。”
房门被轻敲两下,时怀葵猛地回神,险些从窗边跌下来。
“谁?”她下意识问。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是朕。”
时怀葵手忙脚乱地拉好衣襟,小跑过去开门。
皇帝站在廊下,银发未束,披散在肩头,身上只穿了件素白单衣,外罩一件墨色长袍,看起来比白日少了几分威严,却多了几分令人心跳加速的随意。
“陛、陛下?”她结结巴巴地开口。
皇帝垂眸看她,目光在她凌乱的发梢上停留片刻,淡淡道:“南疆的温泉,可解疲乏。要试试么?”
温泉?!
和陛下一起?!
她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现、现在?”
皇帝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嗯,现在。”
温泉池畔,雾气氤氲。
雾气在青石阶上凝结成珠,时怀葵赤足踩上去时,脚趾不自觉地蜷了蜷。
疯了疯了!她怎么会答应这种荒唐事?!
她死死攥着浴袍前襟,盯着眼前氤氲的温泉池,就是不敢回头。
皇帝正在她身后三步之遥解衣带的声响清晰可闻,玉扣轻碰的脆响让她后颈都泛起细小的战栗。
“怕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贴近耳后,惊得她险些跳进池子里。
皇帝不知何时己走到她身侧,银发垂落肩头,单衣松松垮垮地系着。
他、他什么时候脱好的?!
时怀葵慌忙别过脸,却正好看到他将最后一件单衣丢在岸边的动作。
月光勾勒出他背肌的轮廓,水雾中她能看到一道贯穿肩胛的旧伤疤。
“陛、陛下先请……”她结结巴巴地说着,突然被池边青苔滑了一下。
一只有力的手臂瞬间环住她的腰。
皇帝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温泉特有的硫磺味和龙涎香的余韵。
“小心点。”他声音里带着可疑的笑意,在确保她站稳后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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