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时间一到，急诊科会议室满满当当都是人。王主任跟往常一样坐在主位，“咳咳”两声清清嗓子，开口道：“最近医院要推行新绩效考核制度，你们都给我上点心。”
这话一落，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陈默站在门口，背靠着墙听着，压根没打算进去抢个座位。
自打义诊回来，他在科室的处境有些微妙——表面上大家都认可他的能力，可实际上该有的待遇一样没落实。
就说今天这会，名单里都没他名字。
“末位淘汰制。”王主任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竖起耳朵，“工作干得咋样，拿数据说话。”
这话好似一根尖锐的针，首首扎进每个人心里。
会议接着进行，几个新来的医生依次汇报病例。他们一个个说得那叫一个条理清晰，好像不是刚入职的新人，倒像是在三甲医院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手。
陈默低着头翻弄着笔记本，在纸上记下每个人说话的方式、用词的习惯，还有医学逻辑里的漏洞，顺便悄悄观察他们的临场反应。
“你说这病人发热三天，血常规正常，咋排除病毒性感染？”他轻描淡写抛出一句。
那个新医生先是一愣，然后结结巴巴解释起来，结果越说越让人看出破绽。
“哦。”陈默点点头，“我之前也碰到过类似情况，后来查出来是恙虫病，皮疹藏在腋窝下面，不太容易发现。”
话音落下，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沈知夏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些别样的东西，没吭声。
会议结束，大伙陆续往外走。
陈默没去食堂，借口要查房就溜走了。他倒不是怕饭局尴尬，只是不想成为那些新人眼里的“眼中钉”。
“你这招可真够怂的。”孟婉宁一边整理输液架，一边笑着调侃他。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陈默端起自带的水杯喝了一口热水，“现在他们还没摸透我的底细，我不着急。”
“你还挺沉得住气。”她把一瓶矿泉水放到他桌上，“听说今天有个疑难病例讨论，你去不去？”
“肯定去。”他嘴角上扬，“不过，咱得玩点有技术含量的。”
病例讨论会上，果然出状况了。
一个年轻医生接手了个重症患者，判断失误，导致治疗方向全错。现场一片死寂，没人愿意开口接话。
就在气氛快凝固时，陈默装作翻看化验单，随口说道：“这乳酸脱氢酶升得这么高，加上心电图ST段抬高，是不是得考虑心肌炎？”
这话就像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水花。
主治医生立刻重新分析数据，果真发现了问题。
“差点就漏过去了……”那位年轻医生额头冒出冷汗，脸色煞白。
陈默耸耸肩，没再多说。
散会后，沈知夏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瞎猜的。”他一脸镇定。
“别装了。”她盯着他，“你每次说‘瞎猜’的时候，眼睛都会往右偏一点。”
陈默一怔，赶忙转移话题：“你论文发表的事儿，挺厉害的。”
“谢谢。”她停顿一下，“其实……我想再去基层医院看看。”
“嗯？”他挑了下眉，“怎么，学术界待腻了？”
“不是。”她认真说道，“有些东西，只有在最前线才能瞧见。”
两人沉默片刻，走廊传来一阵呼叫：“3床家属情绪激动！快叫医生！”
陈默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到了病房，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对着护士大喊大叫，说自己父亲输了液后更难受了。
陈默上前一看，病人脸色青紫，呼吸急促，明显是过敏反应。
“换药！”他果断下令，“准备肾上腺素！”
护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孟婉宁冲在最前头，配合得十分默契。
几分钟后，病人情况稳定下来，家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冲动，连忙道歉。
“没事。”陈默摆摆手，“能理解你的心情。”
等家属离开，孟婉宁凑过来小声说：“你刚才真帅。”
“咱俩现在就是纯粹的同事关系。”他笑着回怼。
“谁夸你了，我是夸医疗团队协作能力强。”她脸一红，转身走了。
陈默抿了抿嘴，拿起笔在病例本上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孟婉宁：“转交给主治医生。”
她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变了。
上面写着：“该患者有药物交叉过敏史，建议停用当前抗生素，改用克林霉素。”
这可不是普通建议，而是精准无比的专业判断。
她悄悄把纸条收了起来。
下班前，陈默回到值班室，打开电脑整理过去一年的病例资料。可系统权限有限，好多旧档案调不出来。
他眉头一皱，索性拿出笔记本，一笔一划地抄写起来。
“你这是干啥呢？”孟婉宁探过头问。
“给自己留些底气。”他语气平淡。
“底气？”她有些不解。
“以后你就懂了。”他合上笔记本，指着贴着红色标签的一页病例，“这个，特别有趣。”
那是一份关于不明综合征的记录，症状复杂，诊断困难，最后通过远程会诊才确定病因。
“你打算拿它做什么？”她追问。
“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他说完，站起身把笔记本塞进抽屉。
窗外夜色己深，医院依旧灯火通明。
明天，又是一场新的战斗。
这场战斗，不只是和疾病对抗，还有人与人之间的较量。
“你觉得，我这样活着，值不值得？”他突然发问。
孟婉宁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他也没等她回应，只是望着窗外，轻声说：“有时候觉得，这儿太吵了，我想回老家。”
她没说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胜过千言万语。
急诊室的门开了，又有救护车呼啸着赶来。
新的一轮战斗，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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