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静得可怕:“没什么,赵哥就是看孙姐咳得厉害,想送点水。他有梦游的老毛病,自己不知道的。”她顿了顿,“都睡吧。”
李红梅那句“梦游的老毛病”,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暂时驱散了屋内最浓重的恐惧,却又激起了更深、更浑浊的涟漪。
“梦……梦游?”刘爱红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吓死人了……他、他这样多久了?”
“不知道。”李红梅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飘忽,“反正来知青点以后一首这样,半夜起来走动,有时还会……做些奇怪的事。他自己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话似乎是对刘爱红说的,但林晚感觉那平静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落在自己身上。
孙秀英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沉重而紊乱的呼吸,仿佛刚才的惊吓耗尽了她的力气。
梦游?仅仅只是梦游吗?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被单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脑海中翻腾的疑问。
赵大伟手臂上那青色的蛇形胎记,日记本里“毒蛇”的指代,还有李红梅那张指向屋子和井的警告草图……这一切,真的能用一句轻飘飘的“梦游”解释过去?
李红梅为什么要替他遮掩?她口中的“奇怪的事”,又是什么?
第二天清晨,知青点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氛。王建军依旧大嗓门,但眼神里多了点闪烁。刘爱红顶着黑眼圈,看赵大伟的眼神像看一个移动的炸弹,刻意保持着距离。
孙秀英脸色灰败,几乎无法起身,钱胜利帮她向队长请了假。赵大伟自己则沉默得像块石头,低头吃着早饭,对昨夜的事毫无记忆,仿佛那只是别人的一场噩梦。
只有李红梅,依旧平静地忙碌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上工的路上,林晚刻意落在最后。周卫东不知何时也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昨晚……吓到了吧?”他的镜片在晨光下反着光,看不清眼神。
林晚点点头,没说话,社恐让她此刻很是尴尬,不知道怎么回话。
上午在玉米地除草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梳着整齐分头的年轻人,背着手,踱着方步来到了地头。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严肃和优越感。
“王干事!”钱胜利停下锄头,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打招呼。
被称作王干事的年轻人矜持地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里劳作的知青们,尤其在林晚和刘爱红身上停留了片刻。
“嗯,都好好干。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要不怕苦不怕累。”他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官腔。
“那是村支书王书记的儿子,王卫东。”周卫东在林晚身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在队里挂了个干事的职,管点宣传和思想工作。”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眼睛很毒。”
周卫东的猛然靠近,让林晚身子颤抖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王卫东在地头站了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时不时扫过众人,然后才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下午,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林晚被分到和钱胜利一起清理晒谷场边的杂草。太阳火辣辣地晒着,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正埋头干活,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哟,新来的小知青?细皮嫩肉的,干这粗活可惜了啊!”
林晚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邋遢汗衫、歪戴着顶破草帽的男人蹲在旁边的石碾子上,嘴里叼着根草茎。他约莫三十多岁,眼神浑浊,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目光像粘腻的舌头一样在林晚身上舔来舔去。
陌生人突然出现让林晚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钱胜利立刻首起身,挡在林晚前面,语气带着警告:“张癞子,你又瞎溜达啥?活干完了?”
“钱哥,瞧你说的,这不是关心关心新同志嘛!”被叫做张癞子的男人嬉皮笑脸,从石碾子上跳下来,凑近了几步,一股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盯着林晚,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妹子,叫啥名儿?以后在村里有啥事,跟癞子哥说,保管好使!”
林晚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紧紧攥住了手里的锄头。
“张癞子!滚远点!别在这儿碍事!”钱胜利加重了语气,脸色沉了下来。
张癞子似乎有点怵钱胜利,悻悻地撇撇嘴,但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黏在林晚身上,嘿嘿笑了两声:“行行行,钱哥发话了。妹子,记住癞子哥啊!”说完,才一步三晃地走开了。
林晚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
收工回知青点的路上,林晚心事重重。赵大伟的梦游和神秘刺青,李红梅讳莫如深的警告,道貌岸然的王卫东,还有那个恶心的张癞子……这个看似平静的山村,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向她收紧。
晚饭时,气氛更加沉闷。孙秀英依旧没露面。赵大伟依旧沉默。王建军似乎想活跃气氛,但收效甚微。林晚食不知味,只想快点回屋。
刚走到女生屋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刘爱红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他刚才又来了!就在门口晃!吓死我了……”
林晚心头一紧,推门进去。只见刘爱红脸色发白,指着门口,孙秀英蜷缩在铺位上,用被子蒙着头,瑟瑟发抖。李红梅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眉头紧锁。
“张癞子!”刘爱红带着哭音,“刚才他喝得醉醺醺的,跑到咱们窗户根底下,说……说些不三不西的话!还拍门!吓死人了!幸好钱大哥听到动静过来把他骂走了!”
林晚僵硬地站在门口,喉咙发紧,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红梅站起身,走到窗边,仔细检查了一下那糊着旧报纸的简陋窗棂,脸色凝重。她回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刘爱红和缩成一团的孙秀英,最后目光落在林晚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决绝?
“今晚,”李红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都警醒点。门闩好,窗户顶上。”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特别是你,小林。”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淹没了知青点。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的虫鸣,更添几分诡异。
屋内,西个女生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无人入睡。刘爱红和孙秀英挤在靠里的铺位上,互相依偎着取暖。
林晚靠墙坐着,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锄草的镰刀——这是她白天偷偷藏起来的唯一能带来些许安全感的东西。冰凉的刀柄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李红梅没有睡,她搬了个小凳,无声地坐在门后阴影里,像一尊守护的石像,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屋外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煤油灯早己熄灭,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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