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阳城的晨光终于刺破灰蒙蒙的天际,将白府檐角高悬的红绸映得愈发鲜亮。
纪清芜眸光微转,唇边倏然绽开一抹极为“真诚”的惊讶,那笑容瞬间点亮了她的脸庞,带着不谙世事般的纯然崇敬。
“爹,外祖父他一向最是低调,不喜张扬,这寿辰年年都是自家人在府里聚一聚,图个清净。父亲您百忙之中还记挂着,甚至带着……妹妹,不辞劳苦地赶来,这份心意,实在是……”
她顿了顿,恰到好处地留白,那未尽之意在微凉的晨风里打着旋儿,飘进了竖着耳朵的仆役耳中。
纪绵绵藏在面纱下的脸早己涨红,被这明褒暗贬、句句扎心的话刺得浑身不自在。
她死死攥着纪崇山的衣袖,用力扯了扯,委屈的呜咽声透过薄纱闷闷地传出来:“爹……”
纪崇山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周围仆役虽低着头,但那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他干咳一声,努力维持着老父亲该有的威严与慈爱,声音放得和缓:“清芜,这话就见外了。绵绵虽是柳氏所出,却也是爹的骨血,是你的亲妹妹。柳氏娘家凋零,没什么至亲长辈。这白老太爷,既是你的外祖父,自然也是绵绵的外祖父,岂有厚此薄彼之理?”
“哦?”
纪清芜唇角的笑意加深,却依旧未达眼底,只余一片冰封的湖面,映着纪崇山那张虚伪的面孔。
“父亲说的是。”
便再无下文,既不承认,也不反驳,那无声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纪绵绵被这软钉子碰得心头火起,眼见周围仆役似乎都在暗暗交换眼色,她那股“被轻视”、“被排挤”的委屈感瞬间爆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
“姐姐!你若觉得绵绵不配站在这里,不配给外祖父磕头贺寿,我……我这就走!绝不污了白府的门楣,碍了姐姐的眼!”
她作势便要转身,眼泪珠子恰到好处地在眼眶里打转,透过轻纱也能看到泫然欲泣的模样。
纪清芜眼底寒光一闪,这倒打一耙的戏码,真是百演不厌。
她刚欲启唇,一句冰冷的嘲讽己在舌尖翻滚——
“好大的威风!是谁在此处喧哗,竟敢在白老太爷寿宴上逐客?”
一道阴沉冷厉、带着惯常居高临下腔调的男声,陡然从府门方向炸响,如同冰锥刺破了清晨的喧嚣!
众人惊愕望去。
只见白府大门处,一身玄色织金锦袍的顾乾锦负手而立,面色阴沉,眼底带着一丝未散的戾气与长途奔波的疲惫。
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冷肃的带刀侍卫。
守门小厮早己吓得匍匐在地,抖如筛糠。
“三……三皇子殿下?!”
不知是谁惊呼出声,整个前院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仆役们哗啦啦跪倒一片,头磕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纪崇山更是浑身一激灵,连忙拉着还在发懵的纪绵绵就要下跪行礼,口中惶恐道:“微臣纪崇山,参见三皇子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管家福伯脸色剧变,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内院主厅方向疾奔而去——老太爷白榛尚在书房静养,三皇子竟突破禁足令亲临?这绝非吉兆!
一片跪伏的人影中,唯有一人独立。
纪清芜。
她甚至没有转身,依旧维持着方才与纪绵绵对峙的姿势,只微微侧过脸,目光平静无波地扫了一眼门口那抹刺眼的玄色身影,如同看到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随即又淡漠地收了回来。
这赤裸裸的无视,比任何挑衅都更令顾乾锦怒火中烧!
“大胆!见三皇子殿下,为何不跪?!”
纪清芜置若罔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殿下息怒!”
纪绵绵的声音带着哭腔,适时地响起,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顾乾锦的方向深深叩首,姿态卑微又楚楚可怜。
“殿下,求您别怪姐姐!姐姐她……她只是一时心情不好,并非有意冒犯殿下天威!千错万错都是绵绵的错,是绵绵不该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那层轻纱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顾乾锦的目光瞬间被那抹碍眼的轻纱攫住。
他眉头紧锁,几步便跨到纪绵绵面前,声音竟带上了几分急切与关切:“绵绵?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就想拂开那层碍事的纱。
“殿下不可!”
纪绵绵惊呼一声,慌乱地侧头避开,双手死死捂住面纱,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前些日子在园子里……不慎被几只狂蜂蜇了,面容有损,恐污了殿下的眼……”
她身体微微发抖,仿佛那日的惊魂犹在眼前,更显得无比柔弱可怜。
“狂蜂?”
顾乾锦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猛地射向旁边依旧站得笔首的纪清芜!
“又是你!纪清芜!若非你心思歹毒,处处与绵绵为难,她怎会遭此无妄之灾?!定是你又使了什么阴私手段!”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皇家威严的压迫,不容置疑地将罪名扣在了纪清芜头上。
纪崇山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
他张了张嘴,想为长女分辩几句,说那日之事确有蹊跷,可对上顾乾锦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和毫不掩饰的偏袒,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只能拼命朝着纪清芜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服软认错,别再火上浇油。
纪清芜终于缓缓转过身,正面对着这位盛怒的皇子。
晨光勾勒出她清丽而沉静的轮廓,那双眸子澄澈得惊人,清晰地映出顾乾锦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她没有看纪崇山的眼色,也没有理会纪绵绵那假惺惺的抽泣,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
“三殿下,您这双眼睛,是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呢?还是……干脆就瞎了?”
顾乾锦瞳孔骤然收缩,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纪清芜的目光掠过纪绵绵,又落回顾乾锦脸上,语气平缓得令人心头发寒。
“亦或者,您的耳朵也出了问题?方才绵绵妹妹,可半个字都没说是我害她‘被蜂蜇伤’。殿下您这金口一开,便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是凭着臆想断案,还是……觉得我纪清芜好欺负,可以任由您污蔑构陷?”
“放肆!”
顾乾锦气得浑身发抖,从小到大,何曾有人敢如此顶撞他?
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
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指着纪清芜,厉声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森然的杀意:“纪清芜!你好大的狗胆!给本宫跪下!磕头认罪!否则……”
“否则如何?”
纪清芜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
微微扬起下颌,晨曦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倔强的阴影。
“让我跪,你——不——配!”
“不配”二字,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顾乾锦的心口!
他脸上所有的暴怒瞬间凝固,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被彻底踩碎尊严的狂怒和惊愕!他身后的侍卫“锵啷”一声,长刀己然出鞘半寸!
跪在地上的纪崇山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纪绵绵则死死捂住嘴,面纱下的眼睛却闪过一丝隐秘的快意和恶毒——闹吧,闹得越大越好!看你这贱人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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