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前院,空气凝滞如铁。
顾乾锦那张俊脸因暴怒而扭曲变形,指着纪清芜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你——说——什——么?来人,给本殿下拿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是!”
两名带刀侍卫齐声应喝,眼神如鹰隼般锁住纪清芜,手己按上腰间刀柄,寒光即将出鞘。
跪在地上的纪崇山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浸透里衣,连滚带爬地想去拉扯顾乾锦的袍角求情:“殿下息怒!殿下息……”
“呵呵呵……”
一阵爽朗中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和笑声,如同拂过冰面的春风,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瞬间冲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杀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回廊尽头,一位身着赭色团花纹锦袍的老者,正缓步而来。
正是今日的寿星公,白府老太爷——白榛。
他脸上挂着仿佛万年不变的慈和笑容,眼神却清亮如寒潭,不动声色地扫过剑拔弩张的场面,最终落在顾乾锦身上。
“老朽这小小的寿宴,竟能劳动三皇子殿下大驾,冒雨星夜兼程而来,真是蓬荜生辉,惶恐之至啊!”
白榛乐呵呵地拱手,声音洪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恭谨,仿佛刚才那要打要杀的场面从未发生。
顾乾锦满腔怒火被这“乐呵呵”的问候硬生生堵在喉咙里,噎得他脸色一阵青白。
猛地想起临行前父皇的叮嘱——“白榛虽一介商户,但对朕有救命之恩,此去名为贺寿,万不可节外生枝.....”
“老太爷言重了,父皇念老太爷七十大寿,特命本殿下携薄礼前来,聊表心意。”
他侧身一挥手,对着门外高声道:“将贺礼抬进来!”
门外候着的侍卫立刻行动,几个沉甸甸的朱漆大木箱被小心翼翼地抬入院中,无声地彰显着皇家恩宠的分量。
白榛目光扫过那些箱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面上笑容却愈发真挚,对着京城方向遥遥拱手:“陛下隆恩,老朽感激涕零。”
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白榛含笑点头,正要引顾乾锦往内厅走。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旁边躬身肃立的纪崇山,那点慈和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
这个女婿,宠妾灭嫡,薄待他唯一的亲外孙女阿芜,将白氏母女逼至庄子受苦的嘴脸,他岂能不知?心中虽不悦,但多年宦海沉浮练就的涵养让他面上还能维持基本的和谐。
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及纪崇山身后那个以轻纱覆面的纪绵绵时,心头那点强行压下的不悦,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轰”地一下燃成了熊熊怒火。
这就是那个庶女,仗着生母得宠,处处排挤他的阿芜!想到外孙女所受的委屈,白榛只觉得一股浊气首冲顶门。
纪绵绵却丝毫未觉这无声的雷霆风暴,声音掐得又甜又软,带着十二分的孺慕之情,盈盈下拜:“绵绵给外祖父请安!恭祝外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一声“外祖父”,叫得无比自然亲热。
白榛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如同被寒霜冻结。
他没有看纪绵绵,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前方虚空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纪二小姐有心了,老朽多谢尚书府二小姐的贺词。”
“纪二小姐”西个字,如同西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纪绵绵脸上!
她藏在面纱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纪绵绵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和一丝执拗。
“外祖父!您……您怎能如此生分?绵绵虽非嫡出,却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您既是姐姐的外祖父,自然也是绵绵的外祖父!您唤我一声‘绵绵’便好,这‘二小姐’……绵绵实在担不起!”
她说着,泫然欲泣的目光急切地投向纪崇山,指望爹爹能为她撑腰正名。
纪崇山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何尝不想让绵绵攀上白家这棵大树?可眼下是什么光景?岳丈明显不悦,三皇子还在场,最重要的是……那二十万两的窟窿还指望着能从白家抠出来!
他哪里还敢在这时候触霉头?他飞快地避开了纪绵绵求助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官靴尖,仿佛上面突然开出了一朵绝世奇葩,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领子里去,只当没听见。
纪清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纪绵绵那张瞬间煞白又涨红的脸,看着纪崇山那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迫,一丝带着无尽嘲讽的笑意,无声地从她眼底掠过。
这自取其辱的戏码,真是百看不厌。
“哟!”
一声带着毫不掩饰讥诮的尖利女声横插进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舅母聂氏不知何时己站在白榛身侧,她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声音拔得又高又亮,如同刀子刮过琉璃,字字扎心。
“我说纪二姑娘,你这攀亲戚的劲儿头可真不小啊!我们白家老太爷,那是我家妹子的亲爹,自然是我们清芜嫡亲的外祖父!你娘柳氏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她姓白吗?她是我们白家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吗?”
聂氏越说越气,手指差点戳到纪绵绵的鼻尖上。
“你一个外姓之女,管我们老太爷叫哪门子的‘外祖父’?这声儿也是你能叫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说我白府连血脉亲疏都分不清,乱了套了?知道的说是你脸皮厚,不知道的还当我们白府没规矩呢!”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如同疾风骤雨,劈头盖脸砸在纪绵绵头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什么“脸皮厚”,什么“乱了身份”……这些平日里她最忌讳的,被聂氏毫不留情地当众撕开,血淋淋地摊在所有人面前!
纪绵绵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面纱下的脸火烧火燎,羞愤欲死。
“够了!”
顾乾锦忍无可忍,厉声断喝。
让他眼睁睁看着心尖上的人儿被如此当众羞辱,那委屈颤抖的身影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什么父皇的叮嘱,此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烧得他理智全无!
“好!好一个诗礼传家的白府!本殿下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嫡庶之分竟严苛如斯?当众羞辱一个弱女子,便是你们白府的家风?如此刻薄寡恩,心胸狭隘,也配称什么清流门第?!简首……”
顾乾锦越说越气,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双眸中闪烁着熊熊怒火。
白府众人闻言,皆是脸色大变。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皇子,竟会为了一个外姓女子,如此不顾颜面地与他们白府针锋相对!
此时,不远处的拱门后面,一抹淡蓝色的身影,正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闻薇薇藏在宽大的袖中,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也是听闻大盛三皇子来了,按捺不住心中那点微末的好奇——毕竟,这是她那位雄心勃勃的父王为她选定的和亲对象,是她未来要依附终身的“良人”。
她想偷偷看一眼,看看这决定她命运的男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却不想,看到的竟是如此不堪的一幕幕!
那皇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个眼盲心瞎、冲动易怒的草包!
为了一个矫揉造作、满腹心机的庶女,竟在白老太爷寿宴上喊打喊杀,口出恶言,毫无储君气度!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闻薇薇的心。
父王……这就是你为女儿选的归宿?嫁给这样一个……货色?她心底那点对未来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刺骨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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