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离开后的几天,我收到了她从云南寄来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是她站在一所简陋的乡村小学门口,身后是一群皮肤黝黑、笑容灿烂的孩子。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的笑容却比阳光还明亮。背面写着:
“然然,这里的天空很蓝,孩子们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另外两位老师。我说,总有一天。”
我把明信片贴在冰箱上,盯着看了很久。
那天下午,我接到陈墨的电话。
“苏然然。”他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低沉而温和,“你在家吗?”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头发凌乱,穿着皱巴巴的睡衣,桌上堆满了速食面的包装袋。
“在。”我最终回答,声音有些哑。
“我在你楼下。”他说,“方便上来吗?”
我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白梦蝶的葬礼后,我们几乎没有联系。
“好。”我最终说。
挂断电话后,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屋子,至少把那些泡面盒子塞进了垃圾桶。门铃响起时,我的手指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秒,才拉开门。
陈墨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眉目依旧清俊,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像是没休息好。
“打扰了。”他轻声说。
我摇摇头,侧身让他进来。
陈墨环顾了一下我的小公寓,目光在窗台上的紫堇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我身上。
“你瘦了。”他说。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陈墨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带了点吃的,你应该还没吃饭。”
我这才注意到纸袋里装着几个餐盒,隐约飘出食物的香气。
“谢谢。”我低声说,喉咙有些发紧。
他点点头,动作熟练地打开餐盒,一一摆好。糖醋排骨、清炒时蔬、一碗热腾腾的冬瓜汤,全是我喜欢的菜。
“你……记得?”我有些惊讶。
陈墨抬眼看我,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高中时周老师经常抱怨,说你挑食,只爱吃这几样。”
我怔了怔,记忆突然闪回高中食堂,周老师端着餐盘,皱着眉头说:“苏然然,你天天就吃这几样,营养怎么够?”而陈墨坐在不远处的教师餐桌,偶尔抬头看过来一眼。
原来他记得。
我们沉默地吃着饭。陈墨的筷子用得不太熟练,夹菜时偶尔会掉下一两块,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继续。
“孟瑶去云南了?”他突然问。
“嗯。”我点点头,“上周走的。”
“你呢?”他抬眼看我,“最近在写什么?”
我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写什么。”
事实上,自从白梦蝶离开后,我的电脑己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编辑发来的邮件堆在收件箱里,我连点开的勇气都没有。
陈墨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吃完饭,他起身收拾餐盒。我连忙站起来:“我来吧。”
“坐着。”他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很轻,却不容拒绝,“你休息。”
我看着他熟练地把餐盒叠好,擦干净桌子,动作利落得像做过无数次。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陈墨。”我突然开口,“你为什么来?”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收拾:“怕你饿死。”
这个回答太像他会说的话,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了就好。”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温和。
收拾完餐桌,陈墨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是我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扉页上还有白梦蝶画的插画。
“可以看吗?”他问。
我点点头。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低头翻着书页。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白色的衬衫微微泛着光,整个人像被镀了一层柔和的边缘。
我坐在对面,偷偷看他。十年过去,他的眼角己经有了细小的纹路,但眉宇间的沉静丝毫未变。高中时那个站在讲台上写板书的年轻老师,如今己经是个成熟的男人,可当他低头看书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依然和当年一模一样。
“苏然然。”他突然开口,眼睛仍看着书页,“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写的那篇作文吗?”
“《写给自己的情书》?”我有些惊讶他会提起这个。
“嗯。”他翻过一页,“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的文字真干净。”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后来你去英国了。”我轻声说。
“嗯。”他合上书,抬眼看我,“我后悔过。”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突然砸进平静的湖面。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墨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他比我高很多,我不得不仰头看他。
“苏然然。”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难过的时候,可以不用一个人扛。”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高中时我数学考砸那次一样。然后他收回手,走向门口。
“明天我再来。”他说,“记得按时吃饭。”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让我整个人松懈下来。我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落下来。
这是白梦蝶离开后,我第一次哭出声来。
第二天,陈墨果然又来了。这次他带了新鲜的食材,在我的小厨房里做了一顿饭。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熟练地切菜、翻炒,动作行云流水。
“你会做饭?”我惊讶地问。
“在英国学的。”他头也不回,“那边的东西太难吃。”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陈墨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候带吃的,有时候只是坐着看书,偶尔帮我整理乱七八糟的稿子。我们很少说话,但这种沉默并不让人难受。
一周后的傍晚,下起了雨。陈墨来的时候,肩膀被淋湿了一片。
“怎么不打伞?”我皱眉。
“忘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把手里的一盆花递给我,“给你的。”
那是一盆白色的三色堇,花瓣上还沾着雨水,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指微微发抖。
“陈墨……”
“不是替代。”他打断我,声音很轻,“只是觉得,它该在这里。”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棕色,里面盛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谢谢。”我最终说。
他点点头,转身去厨房热他带来的晚餐。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十年来,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样近过。
那天晚上,我久违地打开了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脸上,我盯着空白的文档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敲下第一个字。
“致未曾抵达的春天——”
卧室门外,陈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翻着一本书。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他,像一幅静止的画。
这一刻,我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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