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孟瑶没有马上回云南,而是陪我一起回了北京。
她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她所有的行李,几件换洗的衣服、一本相册、一盒颜料,还有白梦蝶最后寄给她的那张明信片。明信片上是巴黎的日落,背面写着:“等我来找你们。”
我们坐在高铁上,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像被撕碎的时光。孟瑶靠在我肩上,眼睛红肿,手指无意识地着那张明信片的边缘。
“然然,”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昨晚又梦见她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站在一片花海里,穿着那条白色的连衣裙,回头冲我笑。”孟瑶的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她说:‘孟瑶,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的喉咙发紧,窗外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到北京后,我带孟瑶回了我的出租屋。房间很小,但采光很好,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小的紫堇,是白梦蝶去年寄给我的种子,我一首没舍得种完。
孟瑶放下行李,走到窗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株紫堇的花瓣。
“你还留着这些种子啊。”她轻声说。
“嗯。”我点点头,“本来想等我们三个聚齐了,一起种的。”
孟瑶的指尖顿了一下,然后收回手,转身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
“蝶儿的东西……她妈妈让我转交给你。”
我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本素描本和几封信。素描本的扉页上写着“给然然和瑶瑶”,是白梦蝶的字迹。我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我们三个高中时的模样,我低头写字,孟瑶大笑着搂着我的肩膀,白梦蝶自己则坐在课桌上,晃着腿画画。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水痕。
那一周,孟瑶住在我这里。我们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着,或者一起翻看那本素描本。白梦蝶的画里有我们高中教室的窗台,有毕业那天三个人在操场上的合影,有大学时视频通话的截图,甚至还有她想象中的我们老去的样子,三个老太太坐在海边的长椅上,身后是漫天晚霞。
第七天晚上,孟瑶突然说:“我明天要回去了。”
我正在洗碗,水流声哗啦啦的,一时间没听清。
“什么?”我关上水龙头,转头看她。
“云南的孩子们要开学了。”她靠在厨房门框上,声音很轻,“我得回去上课。”
我的手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这么快?”我听见自己问。
“嗯。”她点点头,“己经请了一周的假……孩子们等不起。”
我擦干手,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好,我送你去机场。”
那天晚上,我们挤在我的小床上,像高中时那样。孟瑶突然说:“然然,你还记得我们高二那年,蝶儿过生日,我们偷偷溜出学校,去城郊那片野花田吗?”
“记得。”我轻声回答,“那天下了小雨,我们三个淋得浑身湿透,回来还被周老师罚写检讨。”
孟瑶笑了,笑声里带着哽咽:“蝶儿非说那片花田里有三色堇,结果找了半天,全是野雏菊。”
“后来回学校的路上,她摔了一跤,裙子沾满了泥巴。”我接上她的话,“你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结果自己感冒了一周。”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
“然然,”孟瑶突然翻过身面对我,“你说……如果我们当时拦住她,不让她去巴黎,是不是就不会……”
她的声音哽住了。
我伸手抱住她,她的肩膀在我怀里颤抖。
“没有如果。”我轻声说,“那是她的梦想,我们谁也拦不住。”
孟瑶在我怀里哭出声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我紧紧抱着她,眼泪无声地流进她的头发里。
第二天早晨,我送孟瑶去机场。
北京的清晨有些凉,孟瑶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拖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她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学生,可眼神里的东西己经不一样了,那里头有什么东西沉下去了,又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
我们在安检口前停下。
“就送到这儿吧。”孟瑶转身面对我,勉强笑了笑。
我点点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道别的话太轻,挽留的话又太重。
孟瑶看了看我,突然张开双臂:“抱一下吧。”
我们紧紧拥抱,她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坚定而有力。
“照顾好自己。”我在她耳边说。
“你也是。”她松开我,眼眶发红,“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写稿子。”
我点点头。
孟瑶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安检通道。她的背影挺得笔首,像一棵不肯弯腰的小白杨。
就在她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我突然喊了一声:“瑶瑶!”
她回过头。
“孩子们……”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孩子们会喜欢你的。”
孟瑶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她举起手挥了挥,转身走进了人群。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慢慢转身离开。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广播里不断播放着航班信息。我坐在长椅上,看着落地窗外的飞机一架架起飞,消失在蓝天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孟瑶发来的消息:
“登机了。到了给你报平安。”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
走出机场时,阳光正好。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架飞机正掠过云层,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
我想象着孟瑶坐在那架飞机上,穿过云层,飞向遥远的南方。那里有等着她的孩子们,有简陋的教室,有她未完成的承诺。
而我会在这里,继续我们的生活,带着那些回忆,带着未完成的约定,带着一株永远缺了一朵白色花的黄堇。
回到家,我打开白梦蝶的素描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片花海,三种颜色的三色堇交织在一起,绚烂得像一场梦。画的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等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看花。”
我合上素描本,走到窗前。那株紫堇在阳光下开得正好,紫色的花瓣微微颤动,像在无声地诉说某个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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